第90章 孩子
人（1010）
巨龙的身躯仿佛是被风雨洗刷千年的磐石，静静的呆在原地，乳白的背鳞被月光洒的亮白，血液沿着鳞片间的缝隙流下。
路明非举起天羽羽斩，他即将杀死这头君王，这将成为他在混血种履历里光鲜亮丽的一笔，即使在历史中也算得上耀眼夺目。
但巨龙仿佛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看向了他。
“你不是哥哥……”祂说。
两双黄金瞳静静的对视。
原来巨龙并非被困在无间里，而是察觉到了身后的杀意，才警惕的定住不动。
“无间失效了……”路明非错愕。
无间的生效条件有两个，一个是对路明非有敌意，一个是闻到他血液。很明显龙王是有嗅觉的，之前的昏暗的环境里，祂曾通过鲜血的味道锁定路明非的位置。
那么只能是另一种情况……这只愤怒的巨龙，对他没有敌意。
路明非静静望着巨龙离去的背影，巨龙边吐血边往某个方向走，路明非甚至在祂颠簸的步伐里看到了老态龙钟的错觉。但祂明明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十岁不到的孩子怎么会给人这种印象。
他突然觉得夜晚好漫长……什么样的人才会对一个人愤怒却无敌意呢？
“孩子。”他心想。
就像那天那条公路，那个了望家乡死去的男孩一样，路明非记得那个不到10岁的山田一介，两者的背影在夜色下重叠，重叠的还有相似的悲剧。
“我在干什么……祂明明是龙。”路明非呢喃，但却发现自己再也拿不起刀。
他本以为自己会像那个世界一样，屠龙如杀鬼，可山田一介的眼神和这位君王的背影像警铃，不断的提醒他看清自己。
“如果屠龙是错的，那什么才是正确。”路明非心情复杂的像是团打散的毛线球，他想原来龙和鬼是不一样的，鬼是毫无人性的恶，但龙似乎和人类一样……是悲剧的本身。
他回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两个人都是如此，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个巨大的牢笼锁住，牢笼的名字叫“悲剧”，到处都是盛大的悲剧，看不到希望。混血种想杀龙，龙想杀混血种，这是立场。
但如果龙和人都不是恶，那什么才是。
他路明非站的是人类的立场，还是善的立场。
“咧！尼桑！”小萝莉拉住路明非的衣角，路明非回过头，看向身后的小女孩。
“是祢豆子啊，怎么啦？”路明非蹲下，轻抚女孩的头顶，但手却从祢豆子的身上穿过，他抚摸的是灼热的空气。
这是虚假的。
“这是花糕。”小萝莉说的是日语，大眼像灯泡般闪亮亮，她高举手中的糕点，像献出宝物的公主殿下。
路明非没有接，因为他知道这是幻觉，这样的事情他曾在那个世界经历了几次，一开始还以为是无间的副作用，后来才知道这是独属于情感的灵魂联系，在那个世界的传说里，只要互相牵挂，联系之人会在灵魂中相见，他以为回到这个世界后，就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们，还好吗？”路明非说。
“他们都在等你哦，还有妈妈做饭，咧！好像要到吃饭时间了。”小萝莉说到妈妈，兴奋的表情暗淡下来，“尼桑要来吃饭吗？其实妈妈并没有生气，他是生尼桑父母的气，妈妈说尼桑的父母把你一个人抛弃了……不是好妈妈。”
“嗯嗯。”路明非点头，鼻尖突然有股酸楚，久远的记忆沿着思绪涌来，夹杂在风里让人觉得悲伤。
“那尼桑我们一起走吧。”小萝莉展颜微笑，去拉起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知道这是幻觉，所以没有伸手去牵，在那个世界里他不止一次经历这种幻觉。但小萝莉却抓起了他的手，拉着错愕的他往山上跑。
“这是什么情况？”路明非呆住了，任由这个女孩拉着他，同时他心里隐隐生出期待，期待那一幕。
他们往山上走了几分钟，终于看见一间熟悉的木屋，木屋表面是历经风雨的痕迹，还有煤炭烟熏过的黑色，周围的杂草都被清理过，留出一处小操场，有晾衣服的架子，做饭的灶台和小孩玩耍的木马。十分具备乡村气息的画面，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忘记烦恼，像回到家。
这一刻，有什么解开了路明非记忆里的枷锁，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模样，沉默的走入那间木屋。
“啊！路明非尼桑回来啦！”几个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围上来。
路明非一边笑，一边脱鞋，然后领着孩子们往里走。
“尼桑尼桑，你出去干嘛啦！去了好久啊。”叽叽喳喳的声音十分悦耳，让路明非瞬间忘记了许多事情。
“我出去办了一些事情，耽误的时间有些久，抱歉了。”路明非微笑。
对这些孩子，似乎笑容就变成了本能。
“路明非？”头上捆着布巾，满脸写着“我是农家妇女”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双手端着菜，“回来就好，幸苦你了。”说完就走向了饭厅。
“不幸苦。”路明非的笑容有些绷不住了，这句辛苦你就像一柄利剑，血淋淋的剖开了他的内心，两个世界加起来的苦楚在这个瞬间爆发。
他发现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明明他已经能自如的控制天羽羽斩。
“尼桑！尼桑！”小孩们围了上来，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糕点，“吃！”
“恩。”路明非拿起糕点。
这时候妇女从饭厅里走了出来，“吃饭的时间不能吃糕点哦，还有路明非也是。”
“恩。”路明非点头，他觉得这是这么久以来点的最多次头。
他跪坐在自制的木桌前，这样的桌子他好久没用过了，凯撒定制的都是几十年的沉香木，价格都要按克算，但路明非却觉得这张桌子比什么都好。
他们一家人和谐的坐着，大家有说有笑的吃着晚饭，这种氛围好极了，好像吃完饭就能睡觉，第二天起床又开始忙碌，每天都能平平凡凡的度过，年纪大点就结婚生子，将和谐继续传下去，直到老死在床上，看着床边的后代微笑离去。
妇女时不时给路明非夹菜，其他孩子们也笑嘻嘻的，整个世界好像只有笑声。直到路明非发现这里少了一个人。
“炭治郎呢？”路明非问。
万籁俱寂。
路明非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劲，他被温馨的氛围感染了，眼前的人除了祢豆子应该早在许多年前已经死去，甚至在最后一场战斗中，祢豆子也可能死了……
“他还没来哦，我也不希望他那么快过来。”妇女给路明非夹了块虾肉，“你也是一样，不要那么快下来，你之前来这里吓死我们了，但突然又消失了很长时间，我还以为……”
“当时……我死了吗。”路明非微笑。
“尼桑，其实……我有看到，尼桑你已经很努力了！不要再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蝴蝶忍姐姐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他们的死都不是你的错！”祢豆子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泪水在眼眶打转。
“但总有人要为此负责。”路明非轻声说。
“那也不应该是尼桑。”祢豆子大喊。
路明非轻抚小萝莉的头顶，这次终于能摸到了，软软的，香香的，和当年一模一样。
“尼桑也应该有尼桑自己的生活，尼桑也应该有自己要喜欢的人！尼桑不应该来这里！”祢豆子大哭，“尼桑！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才对！”
“祢豆子。”路明非说。
“在！”祢豆子用哭腔大声回道。
“如果祢豆子发现自己的敌人，其实并不是无恶不作的人怎么办呢？”路明非说。
“尼桑不是一直在保护我吗！身为鬼的我！尼桑一直将我当作妹妹，我也一直将尼桑当作哥哥！！！！”祢豆子大喊，“尼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原本……原本不就是最善良的人吗！！！”
路明非睁开眼，落泪。
深夜，站在树桩上的路明非擦拭止不住的泪水，他握紧了手中的天羽羽斩，朝一个方向走去。
其实他比谁都先猜到了老唐的身份。
他是个矛盾的孩子，这个世界只有他知道……但在那里，有人可以拥抱他跟他说：“路君，你幸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