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逛街
洛阳，铜驼大街的早市上，卖瓜果点心的，卖棋子纸牌的，卖草鞋绿豆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的景象。
周默穿着便服，摇着折扇在街上闲逛着。两个女人手挽着手，走在他前面，时而说些悄悄话，时而被叫卖声吸引左顾右盼，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年纪大的少妇正是朗星，年纪小的少女则是王元姬。二女在家中闲来无事，便非要拉着周默来集市上逛街。
周默虽然对逛街没有任何兴趣，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一样。但难得能出来散散心，还能与夫人们增进增进感情，也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铜驼大街在曹魏时期是不允许摆摊经营的，平常只有贵人的马车来往，直到收复之后，在周默的大力推动下，朝廷提倡与民休息的宽松政策，专门在城中设立十二处集市，承包给富户经营，允许百姓做些小买卖。
其中，就数这铜驼大街集市的承包商经营得最好，小商贩虽多，但也是井然有序，杂而不乱。
“姐姐，我要吃这个，这个好吃。”王元姬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便兴奋地直跳脚，拽着朗星便直奔而去。
周默本来一直漫不经心跟在后面，琢磨着朝廷的一些烦心事，此刻看到少女天真烂漫的一幕，也是毫无抵抗的露出了笑脸，静静地看着二女开心地吃着冰糖葫芦。
“来，别看了，哈喇子都流出来了，破例赏你一颗吧。”王元姬走了过来，将签子递到周默嘴边。
周默伸长脖子，一口咬下去，却是皱起了眉头：“酸！”
“酸酸甜甜才好吃呀！”王元姬笑道。
朗星也笑道：“都说酸儿辣女，看来妹妹一定是个能生儿子的。”
王元姬羞地脸一红，嗔怒道：“姐姐，大街上人这么多呢，说什么呐。”
周默心想，酸儿辣女这话虽然迷信经不起推敲，放在王元姬身上倒是没错，在某个平行时空，这姑娘一共给司马昭生了五个儿子，可惜除了晋武帝司马炎和过继给司马师的齐献王司马攸以外，其他三个儿子都夭折了。
在这个医疗卫生水平极度落后的年代，即便是王公之家，夭折率也是够吓人的。
一方面是因为疾病，一方面也是因为饮食不够健康卫生，且胡乱用药医治导致的。
还好周默凭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卫生健康知识，能尽量避开一些坑，目前自己的一儿两女都还算健康。
“你姐姐说得没错。”周默笑了笑道，“我掐指一算，老天爷跟我说，你得给我生至少六个儿子。”
“胡说，我可生不了那么多，我又不是母猪。”
三人正嬉笑着，忽然周默感觉身后疾风阵阵，接着耳畔传来腾腾几步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有人从侧后方飞奔过来，猛地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常年在军队中的经历，让他的神经迅速紧绷起来，心道：“不好，莫非是有刺客要行刺于我！”
东征之战后，卫将军周默现在可是魏国司马懿和吴国陆逊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被敌人派来的刺客盯上，也不稀奇。
周默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朝前扑倒在地，本能地打了个滚，站了起来，先看了一眼两个夫人，似乎并无大碍，接着便顺势抽出腰间的短刀，朝身后猛地一扫。
周默本预计敌人一击不中，一定会再来补刀，所以急忙挥刀反击，可没想到，这一刀却是挥在了空气中，定睛一看，他身后竟是空空如也，并无一人追来。
“夫君，伱没事吧。”王元姬和朗星急忙上前询问。
“奇怪，刚才那撞我的人呢？”周默却是奇道，放眼望去，集市上全是人，吵吵闹闹的，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异常。
“那人撞了你就跑了，我刚看见了。”王元姬道，又抬头四下望了望，遗憾地道，“现在又找不到了。”
这时，路旁一邋遢的小乞丐突然大笑起来，喊道：“傻大个，钱包被偷了还不知道，还在这里嘀嘀咕咕啥呢。”
“什么？”周默一摸腰包，果然发现钱包不见了，心里顿时放松下来，心想：“瞧我这疑神疑鬼的，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刺客，原来只是一个蟊贼啊。”
钱财乃身外之物，周默出门也从不带太多现金，不管铜的金的银的，都是些铁疙瘩，嫌沉。
所以些许小钱，被偷了也就偷了，周默并不是很在意，只要不是刺客就好说。
朗星走上来摸了摸周默的后背，安慰道：“钱没了事小，只要人没事就行。集市上还是人太多，太乱了，以后我们出门来这边，还是多带几个卫兵吧。”
“没错。破财免灾，只是希望别扰了二位夫人的雅兴，咱们继续逛街吧。”周默点了点头。
正准备就这么算了，却见王元姬突然指着远处，急火火地叫道：“夫君，你快看那边，就是那个穿黑衣服的人刚才撞的你，就是他没错的！”
周默急忙望去，果然见一个形迹可疑的瘦小男子穿着一身黑衣，正慌慌张张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挤来挤去，想要离开。
“狗贼，给我站住，别跑！”周默热血腾地涌上头顶，大喊一声，拔腿就追了上去。
若是没找到人，算了也就算了，可此刻坏人就在眼前，如果视而不见认怂离开，那还怎么在新娶的小夫人面前维持男子汉大丈夫的伟岸形象？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男人尊严的问题，绝无商量的余地。
“夫君，你千万要小心啊！”果然王元姬看到周默暴起直追上去，既兴奋又担心，眼里全是小星星。
那男子见被正主发现了，也不再假装隐蔽，急忙拔腿飞奔。
这人身材瘦小，似乎也非常熟悉本地环境，只见他在大小摊贩之间穿来穿去，速度极快，却是片叶不沾身，灵活得像个猴子。
而周默人高马大，本就不太适合在这拥挤的环境中追赶，一会儿撞上了人，一会儿又踢翻了别人的摊位，搞得颇为狼狈。
眼见那人越跑越远，快要消失在视野之外了，周默只好动用钞能力，大喊一声：“抓贼啦！谁能抓到此人，我赏钱三万！”
事实上，他的钱包里拢共也只有两万多钱的样子，记不太清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周默刚喊了七八嗓子，果然看到远处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摊主突然暴起，朝着那蟊贼直追了上去。
只见那年轻人奔走如风，很快便追至近前，随手从旁边的小摊上拎起一根长竹竿，用力撑在地上，奋力一撅一跳，那竹竿韧性十足，竟弓成一个大弯，年轻人借着这竹竿的力道，猛地弹射而出，凌空就是一记飞脚，直踹在那黑衣蟊贼的后背上。
那蟊贼一个狗吃屎，扑倒在地上，被年轻人狠狠踩在后脖颈上，大叫诶呦，再也爬不起来了。
“好啊！帅啊！”周默大喜，急忙小跑上前。
群众最喜欢看的就是痛打落水狗，没人出手则已，既已有人出手将蟊贼制服，人们便很快围了上来，对那蟊贼又踢又打又吐口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还有人递上了一根粗麻绳给那年轻人，将那蟊贼捆了双手。
“这位壮士好身手！多谢出手相助！”周默走上前拱手道。说着弯下腰来，从黑衣人的口袋里面搜出自己的钱包来，翻了翻，里面大约有个两三万钱的样子。
既然刚才已经放出话去，谁能制服蟊贼，赏钱三万，周默自然不能食言，索性便将那钱包口袋一束，丢给了那年轻人，说道：“这里钱不够三万，壮士可稍等片刻，等我夫人过来，将赏钱补齐了。”
围观的群众们啧啧称奇：“这郎君悬赏三万抓贼，可贼偷了他的钱还不够三万，他这是图什么？”
“郎君一看打扮，就知非富即贵，人家不差钱，抓贼就图个解气。”
“没错，洛阳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了。”
“这贼可倒了大霉了，遇上个硬茬，我猜他怕是要下黑牢了，打断腿都是轻的。”
“谁让他偷人东西的？活该！要我说，打死才好，这叫为民除害。”
那年轻人接过钱袋，颠了颠，入手颇为沉重，却是没有马上收入囊中，反而面带疑惑道：“什么三万？足下为何要给我钱？”
周默道：“刚才我一路追贼一路喊，谁抓到偷我钱包的蟊贼，赏钱三万。便见兄台挺身而出，难道不是听到我的话了吗？”
那年轻人面色一沉道：“抱歉，刚才我没听到。我抓贼只是为了抓贼，不是图你的赏钱。”说着，抬手一扔，又将那钱袋丢回到了周默手里。
这一举动，瞬间就让围观群众炸了锅。
“有钱不要，这么实诚干嘛？他是傻了吗？”
“别瞎说，这位是真正的侠士！正人君子！汉季以来，世风日下，这样的侠士已经越来越少了。”
周默看向那年轻人，见他面庞线条硬朗，傲气十足，还带着些许的愤怒，显然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因为自己给钱的举动太过庸俗，颇有“嗟来食”的味道，所以冒犯到了人家。
于是拱手道：“兄台不要介意，我本无意冒犯。兄台还是收下这些钱罢，虽然不多，但却是在下一片心意，不然会让天下侠义之士心寒啊。”
“不必再说了，我不要你的钱。我不过一介庶民，天下侠义之士怎么想的，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也不是我所能影响的了的。”
说完，那年轻人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了。
周默见他的摊位上摆着的都是些黄纸笔墨之物，很明显，他是个贫穷的寒门士子，在这里开了个帮人们写信写字的小摊子，赚些小钱。
于是点了点头，心道：“这人有点意思。”见那年轻人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便大声问道：“足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那年轻人站住了脚步，依旧没有回头，大声说道：“无名之辈，不足挂齿。”便继续大踏步走远了。
周默站在原地，掂着手里的钱袋子，敬佩地点了点头：“此人是个人物，可惜好像没什么缘分。”
不多时，朗星和王元姬寻了过来，见到周默拿下了蟊贼，自己安然无恙，自是十分高兴。
那蟊贼知道自己今天点背遇上硬茬了，栽了了大跟头，于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地向周默求饶。
王元姬对那蟊贼道：“方才你偷我夫君钱包，我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如今看你可怜的模样，我反倒有些狠不下心来了。”
那蟊贼见小夫人单纯善良，以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磕头如捣蒜，大声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我保证以后痛改前非，再也不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你真的能保证吗？”王元姬问道。
“我能保证！能保证！若是再犯，叫我全家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王元姬眉头一皱：“倒也不必发这么毒的毒誓。”转头对周默道：“夫君，好在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要不饶了他吧？”
周默倒也没有多恨这蟊贼，但很显然王元姬还是太过单纯，缺乏足够的社会阅历，三言两语就让这家伙给忽悠了。
若是发毒誓能管用，这世界可就太美好了。
周默对那蟊贼道：“小子，我给你个好去处吧。我跟相府掌管劳役的大人交好，我专门打个招呼，把你送去黄河岸边上的犯人营里修大堤去，期限十年，你看如何？”
那蟊贼吓得嘴都在哆嗦，磕头道：“别啊大人，小人不过是个小贼，有眼无珠得罪了大人，做牛做马都行，但实在罪不当此啊！”
周默笑道：“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又变了，因为我夫人说要饶你……大家都知道，我平生最宠爱夫人，她的话自然不能不从。”
就凭这句话，王元姬呆呆地看着周默发笑，眼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这样好了，这事儿我就不管了。”周默道，“这铜驼街市场的东家是谁，喊他过来，叫他把你押去河南尹衙门，公事公办吧。”
蟊贼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磕头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依照汉律，偷窃之罪可大可小，此案既然赃物已经收缴归还，东家也不强硬追究，那便不算严重，最多打几个板子，也就放了。
回家的马车上，周默一左一右搂着两个夫人，叹道：“都说掌权者要懂得自我约束，一切事情都要依法依规，不得丝毫逾矩。此话说来容易，可到了自己头上，还是挺难的啊。要不是元姬今天提醒了我，我可能就又犯错误了，要被丞相知道了，少不了挨顿骂。”
朗星也拍手赞道：“妹妹真了不起！他可从来都不听我的话！”
周默一把将朗星搂在怀中，大笑道：“都听，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