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出手大方
“思潜老弟，虽然你总是料事如神，但这一次，我真没办法信你。”
魏延失笑，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你来之前，我本已有计较，丞相若是派万人前来，我就一举北上，彻底消灭鲜卑人的威胁，将那郝昭赶回魏国去。若是派五千人来，我就采取防守反击，打几场胜仗，让拓跋力微不敢轻易南下。可若是只派三千人来，我就只能在各地要塞增添人手，保证丝绸之路沿途的安全，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了。”
“我是真没想到啊，只派一千人来，能干吗？伱知道草原有多大吗？一千人在草原上，甭说找到鲜卑人的老巢了，就是想找到几个鲜卑部落，也不容易。”
周默却问道：“文长兄说，给你一万人，你就能彻底铲除鲜卑人的威胁？”
“没错。”
“你要如何做？”
周默的表情，明显带着一种不信的戏谑。
魏延白了周默一眼，自信地道：“我来凉州这几个月，也抓了许多鲜卑牧民，做了一些调查。我得知，河西鲜卑部落众多，且常常带着牛羊迁徙，居无定所。但在春夏时节，他们为了给牛羊增膘，一定离河套几处肥美的草原不远。只需率大军沿一路东进，沿途放火破坏草场，一定能逼他们出来决战，到时候就能一战将其消灭。战后再将俘虏全部杀死，不要留情，便能一举解决鲜卑问题。”
周默道：“若是消灭不光呢？草原这么大，你杀他们，他们不会跑吗？”
魏延道：“何须全消灭光？只要能杀死一半鲜卑男人，他们必然元气大伤，无力再南下骚扰我们了。”
周默道：“依我之见，正好相反。活下来的鲜卑人，失去了草场，牛羊都饿死，走投无路，短期之内，一定会更频繁的南下劫掠我郡县百姓。”
魏延道：“这个好办，他们人少，只需加强防守，坚持个一两年，他们难成气候，自然会退走。到时候，北边就清净了。等他们的女人再生出小孩来，小孩再长大，就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最起码，我们这一辈，他们就不再是威胁了。”
周默摇了摇头：“二十年？我看两三年都用不了，鲜卑人就又会卷土重来。”
“不可能。孩子又不是羊羔，哪有长得这么快的。”魏延道。
周默道：“你也说过，草原无比广阔，草原上，又不是只有河西鲜卑一支游牧民族。河西鲜卑被消灭了，但他们占据的广阔牧场却还在，东边的鲜卑首领轲比能、步度根所部，也不是良善之辈，他们听闻消息之后，必然会迁徙过来，占据这些地方。”
“事实上，鲜卑人是消灭不尽的。”周默道，“文长兄，你可知这鲜卑人祖上的来历？”
魏延道：“不知。我只知道，这些人跟匈奴人一样，野蛮得很。”
周默道：“几百年前，鲜卑人还只是生活在辽东地区的一支小部落，被强大的匈奴人击败，成为了匈奴的附属部落。后来，匈奴逐渐衰落，于是鲜卑脱离了匈奴的控制，开始逐渐做大，为祸北疆。”
魏延道：“这个我听说过，几十年前，鲜卑人中间出了个首领檀石槐，十分厉害。要不是此人，恐怕鲜卑至今还是个无人听闻的小部落而已。”
周默道：“鲜卑人的崛起，固然有檀石槐的功劳。但其根本原因，却是匈奴人衰落之后，草原上出现了权力真空。所以，即便没有檀石槐，也会有另一个人来取代他来统治草原。”
“汉人又不放牧，无法占据草原。那么草原上就永远会有别的游牧民来占据。杀光拓跋氏窦氏，还有慕容氏宇文氏，全杀光了，也还会有其他的胡虏取而代之。”
魏延叹了口气：“就算杀不尽，那该如何？我觉得，杀一个是一个。清净得了一两年，也是一两年。你不能因为杀不尽，就放任不管吧？”
“谈判。”周默道，“我们的目的，一是保护丝绸之路，二是维护郡县治安。如果维持这两项，需要数万大军常年驻扎此地，那实在是得不偿失。而谈判，哪怕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只要能算得过账来，就可以试一试。”
“你想谈判？”魏延惊道，“我觉得，这比去草原上和鲜卑人打仗，还要难得多啊。尤其是现在拓跋力微和郝昭沆瀣一气，公开屠我郡县，杀我太守，如何能够再与之讲和？”
“的确很难，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周默苦笑一声道，“但总要试一试才知道，不是吗？”
周默继续道：“据我所知，拓跋力微和郝昭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怀鬼胎，彼此并不信任。即便谈判不成，若能利用这一点，分化他们，至少打起来的时候，我们能少面对一些敌人。”
“这倒是个好主意。”魏延道，“只是，如何谈判？鲜卑人神出鬼没，刚刚杀了杨太守，与我们缺乏信任，想找他们也不好找啊。”
“你不是说河套吗？”
“没有上万兵马撑腰，去那里找他们，不是送死吗？”
“我想办法吧，走一步看一步。”周默道，“我准备带人前去寻找他们。你就暂且驻扎在武威，尽可能多筹备一些人手，以防不测。”
“这……这也太危险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周默笑了笑道，“更何况，当年先帝入蜀，也没带多少人马不是吗。”
魏延道：“你既已决定，我也阻止不了你。但你若是被鲜卑人给抓住了，千万要设法保住性命，我魏延就算拼了这凉州刺史不做，也要集结所有兵马，一定把你给救回来。”
周默哈哈大笑：“有文长兄此言，我更是无所畏惧了。”
……
在武威郡修整了三日之后，周默便再次出发，朝着东边的河套地区进发，寻找鲜卑人的踪迹。
虽然有向导领路，但沿途要跨越茫茫戈壁，路途之遥远艰苦，还是远超周默的想象。
即便如此，将士们却是毫无怨言，凭借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在长安训练出的过人耐力，竟无一人掉队。
这一日，大军来到富平县城。这里当年也属于大汉，乃是北地郡的治所，但如今早已荒废，放眼望去，全都是残垣断壁，一个人都没有。
从此地出发，沿着黄河再往北走，很快，在一处草原上，看到了一处鲜卑人的帐篷群落。
想要在草原上逮住鲜卑头目，的确没那么容易。可碰见几个鲜卑牧民，倒是也不难。
此地距离富平县并不遥远，可鲜卑人宁愿睡草地住帐篷，也不喜欢定居在县城的土石房子里面。
看到一支汉人的军队从南边而来，鲜卑人也是十分紧张，急忙收拾帐篷，想要离开。
周默拿着望远镜远远望去，只见这支鲜卑部落一共不过三四百来人，其中还有一半是老弱妇孺。
周默命关兴原地待命，亲自带着向导和七八个随从，拍马上前。
这支鲜卑人的头目见汉人大部队不动，只派了几个人前来，似乎没有太大的敌意，于是一面让女人们继续打包收拾，一面也带着几个男人，骑马过来。
“汉人，你们要干什么？”一见面，鲜卑人的首领便是一脸的警惕，大声质问道。
周默见这头目，虽然是这四百人部落的首领，但他的模样，却是头发乱蓬蓬的，邋里邋遢，衣服也打满补丁，一点都看不出是个首领来。
只腰上挎着一把汉式的环首刀，皮革刀鞘制作精美，刀柄上面还镶嵌着一枚晶莹的水玉，方彰显出他身份的不凡。
“我们没有敌意。”周默道，“我是汉朝将军，来找你们的首领，想要和他做笔生意。”
“骗人。”那首领头一昂，笑道，“据我所知，我们一个月前才劫掠了安定，杀了你们的大官杨条。做生意是假的，报仇才是真的。”
周默见这首领说话的风格，显得既狡黠，又耿直，不免失笑，他寻思片刻，看到那首领腰间的佩刀，开口道：“首领，你的刀很不错啊。”
“是的。”那首领低头摸了摸刀鞘，自豪地道，“这是拓跋大人赠给我的。以奖励我部落立下的战功。”
周默点了点头：“这刀上的宝石，很漂亮。”
那首领冷笑一声，以为周默是看上了他这把刀。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落，见人们还没有收拾完毕，而遥遥望向南边，汉军的骑兵正列队齐整，在黄河岸边待命。
这支骑兵，若想要摧毁他的部落，只需要一顿饭的功夫。
首领咬了咬牙，开口道：“这刀的确很漂亮，你若想要，放过我的部落，我把刀送给你。
“我不要你的刀，我也不会伤害你的部落。”周默笑了笑道，“我说过了，我是来找你们的拓跋首领，谈生意的。”
那首领没有说话，还是一脸怀疑地看着周默。
“为了体现诚意，只要你把我的话，带给拓跋力微。我就送你十颗你刀上镶嵌的那种水玉。”
首领愣住了。
这刀是拓跋力微赠给他的没错，但刀柄上的水玉可是他自己镶嵌上去的。
这水玉，是他父亲传给他的宝贝。当年就是为了争夺这颗水玉，他的父亲和别的部落大打出手，丢了一只耳朵，最终才抢到手的。
在草原上，这东西非常稀有，传说是神灵的眼泪结成的冰块，所以才能够高温不化。
这首领相信，正是靠着这宝石的灵气庇佑，他的部落才能发展到如今的四百多人。
一次掏出十颗来，怎么可能？
周默看了看这首领的表情，知道他不信。于是，他不慌不忙地从马上下来，从马屁股后面的行囊里面拿出一个束口的小布袋来。
“一颗，两颗，三颗……十颗，我今天心情好，专门给你挑十颗大的。”周默从布袋里挑出十颗琉璃珠来，递给那首领，“你看看，这成色，这通透度，不比你那个差吧。”
“这…这…”那首领也忙不迭滚鞍下马，趋步向前，一双手做出一个捧碗的动作，哆哆嗦嗦地，接过那十枚琉璃珠来，一脸难以置信，目光一枚枚扫过这些宝贝，认真检查着。
毫无疑问，这些水玉，无论是大小，还是通透度，都远超他剑柄上镶嵌的那枚。
“这些真的给我吗？”他的声音在颤抖。
周默笑道：“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烦请首领向你们的拓拔力微首领，表达我最诚挚的善意。”
心里却想：“坏了，虽然我琉璃厂力这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但看来鲜卑人根本没见过世面，还是给多了啊。”
只见那鲜卑首领鞠了一躬道：“尊贵的汉人大人，请原谅我的唐突。我马上就前往王庭，将贵客远道而来的消息告诉拓拔力微大人。”
又对身后的一名男人说：“告诉女人们，不必搬家了，汉人将军没有恶意。教她们杀一百只羊，备足马奶酒，招待尊贵的汉人大人们。再带他们的马儿，去河边最肥美的草场吃草。”
向导将首领的话翻译给周默听，还低声用汉话道：“将军，这是鲜卑人招待客人最高的礼节了。”
周默哈哈大笑，问道：“那按照鲜卑礼节，我该如何做才不失礼呢？”
“将军千万不要客气，让士兵们把肉吃光，把酒喝光，就是对鲜卑人最大的尊重。”
“好啊，这还不容易？”周默向首领弯腰道谢，然后命一个随从回去给关兴带话，告诉他谈判已经妥了，让他带领将士们过来喝酒吃肉。
远处，关兴坐在马上，早就有点不耐烦了。他觉得，这谈判多半谈不成，迟早得靠他出马，武力解决问题，又何必多此一举。
当来人告诉他谈判成了之后，还能喝酒吃肉，关兴惊讶地笑了笑，对费祎道：“周将军这是什么神仙本事，这么快就化敌为友了？文伟你如此聪明，可能猜出一二来？”
费祎笑道：“周将军本事可太多了，他如何做到的，我也不知啊。依我看，咱们也不用管这许多了，这一趟将士们风餐露宿，着实辛苦，赶紧去喝酒吃肉，才是要紧。”
关兴哈哈大笑，一声令下，带将士们拍马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