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北伐军议之二
魏延所言一出，大家都觉得太过震撼，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
作为全军之中唯一一位长年镇守汉中的高级将领，魏延的意见，自有其沉甸甸的分量，不能不被诸葛亮重视。
哪怕他完全不同意。
于是，诸葛亮开口道：“诸位以为文长之策如何？”
人们都交头接耳，却没人站出来发言表态。
但从他们的窃窃私语之中，也能听到诸如“太冒险”、“九死一生”、“妄想天开”等略带贬低词语。
魏延见情形对自己不利，只感觉头上冒汗，急忙朝周默使了使眼色。
周默站起身来，开口道：“诸君莫要太过紧张，先听我讲个故事。”
于是，大家纷纷侧耳倾听。
“数月之前，吾伯父周群夜观天象，见一大一小两颗流星坠落于天北紫微垣，穷极图谶之后，伯父得出结论，当是曹魏征南大将军夏侯尚亡于四月，魏主曹丕亡于五月矣。”
“此预言说的言之凿凿，实在是过于惊人，即便是我这个亲侄子，亦是目瞪口呆，难以完全相信。所以，我只同丞相等寥寥数人说过此事，并没有公开于众。”
诸葛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此事。
“然而。”
周默拿出两封信来，给诸将军传看。
“大家请看这两封信件。一封来自我去年北出长安之时，于雍州布下的密探，一封来自于大家的老朋友，曹魏新城太守孟达孟子度。”
“第一封信上说，自从去年冬天征吴无功而返后，曹丕便生病了。第二封信是数日前刚寄回来的，孟子度言，夏侯尚已于四月病亡于洛阳了。”
众大臣、将军读完信件，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时议论纷纷。
周氏极擅算卦，蜀中人尽皆知，最近又听说周群得了个宝贝，叫什么“天机筒”，夜夜登楼观星，只为窥探一丝天机。
以这个时代人们的迷信程度，加上如今证据已经显现，大家更是笃信不疑。
“这么说，曹丕，快要死了？”
“太好了，真是天佑我大汉啊！”
周默继续道：“文长之计，虽然冒险。但若是能正好赶在曹丕亡故的当口，便有很大的机会。彼时曹魏大权交接，曹真等重臣必不可能轻易离开洛阳，甚至以夏侯楙与曹丕之亲，他很有可能离开长安，回洛奔丧。”
“一旦文长计策成功，关中大震，丞相西出雍凉，各地必望风而降，而曹魏知长安已失，仓促之际，多半只会派一外姓将军如张合等先行出发，前来援救。而曹真等宗室重臣，必会晚一段时间才能赶来。如此一来，更能为我军争取足够的布防时间，便能有更大的胜算。”
“只是，无论如何，这是一招凶险无比的险棋，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但我也曾上过战场，数次面对生死危机。我总觉得，战争是勇者的游戏，为将者，最可贵的品质，便是勇气。纵熟读兵书，满腹经纶者，若临阵胆怯，贪生怕死，便是连一介匹夫都不如。”
说到这里，周默看了看马谡。
“文长胆勇过人，可谓世之虎将，其计策虽有瑕疵，但我不忍折其勇也，我愿支持文长。”
魏延听完周默的话，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于是，赵云，王平，张嶷，孟获，陈到等人，都纷纷站起来，表示对周默和魏延的支持。
诸葛亮看到这个局面，面色却是一沉。
略犹豫片刻，斩钉截铁地开口道：“思潜此言差矣，此计策太过凶险，断不可行。”
“西出祁山而断陇，平取陇右，方为稳妥之上策。同时我将亲自联络孟子度，用计策劝其来降，如果不成，也能牵制曹魏荆州兵力，以免其乘我大军北出之际，伺机沿汉水而上，袭取我汉中腹地。”
“待陇右平定，东三郡归降之后，关中失其西北屏障，断不可久守，早晚必被我军拿下。”
“至于曹丕之死。”诸葛亮道，“谶纬之言，玄之又玄，岂能尽信？我不可能将十万大军的前途命运都寄托在一颗陨落的流星之上。一旦算错，后患无穷。”
“当然，我军也应以曹丕之死为时间节点，积极筹备北伐之事宜。如果曹丕五月亡故，消息传来汉中，最快也是六月了。六月盛夏时节，麦未成熟，军粮不济，又大雨滂沱，道路泥泞难行，如何适合出军？我军当于八月秋收之后，即刻北伐，犹未晚矣。还可以趁这段时间与东吴联络，相约共同出兵，以牵制魏军，令其首尾不得相顾也。”
诸葛亮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全，从军粮储备，行军气候，到与东吴的配合，乃至策反敌将的计谋，都囊括在内。比之魏延仅凭一腔勇气的豪言壮语，自然高明了许多。
所以，诸葛亮此言一出，马上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方才支持周默发言的诸位将军，也都纷纷坐了下来。
诸葛亮叹气道：“诸位将军不畏生死，拳拳报国之心，令我万分感动。但亮之苦心，也希望各位将军能够体察一二。”
“先帝举国托孤于我，亮虽死不能报答。只是我大汉国小民贫，夷陵之败迄今才不到四年，谁又知我与朝中诸位大臣花了多少心血，才凑出这十万之数的北伐大军来。真的不容有失啊！”
诸葛亮之言，真挚动情，在场诸位将军于是纷纷开口，表示支持诸葛亮的策略，待八月秋收之后，西出祁山，实行断陇之战略。
只有魏延本人，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许久一言不发。心想：“看来诸葛亮是铁了心不用我的子午谷之谋，即便周默开口助阵，也是无济于事。”
参军杨仪见诸人都已发言，只有魏延没有说话，便开口问道：“魏将军，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支不支持丞相的方略？”
杨仪的语气态度，令人生厌，魏延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腾然而起，正要站起身来与之理论，却被周默硬生生按在座位上。
周默替魏延开口道：“文长个人的意见，方才已经说明了。但我们既是讨论，自然是要以大多数人的意见为准。一旦定下来，文长自然也不会反对。”
杨仪道：“既然周将军这么说，那就好。”
在杨仪看来，魏延本是盘踞此地的地头蛇，说一不二，而自从诸葛亮自成都而来，鸠占鹊巢，魏延一下子就得靠边站了。
所以魏延才一肚子不满，借机说出他的什么子午谷奇谋，不过只是想挑事罢了。
杨仪的发言，其实就是明确告诉众人，现在是丞相说了算，而我杨仪是丞相的人。
诸葛亮当然也明白他这点小心思，但见周默已经将魏延安抚妥当，没有闹出事来，心中稍安，便也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