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大殿，上官胪擦了擦额头，掀开衣襟让身上透透气。前方昭雎正信步下着台阶，上官胪整理好衣襟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左司马方才当真犀利！换作是下官，便不知如何应对了。”
“其实我也是依照大王、令尹、上柱国以及军师的推演来反击的，尤其上柱国与军师对于齐国君臣的脾性了解地一清二楚，他们的反应都在意料之中，我也得以应对地游刃有余。其实列国邦交，靠得还是实力，我若是燕或宋的使者，可就不敢如此猖狂喽！你还年轻，大王这次派你来也是为了让你历练一番，你多看多听，莫要辜负大王美意。”
“谢左司马提点！”
昭雎拍拍上官胪的肩头，继续向前走去。
上官胪何许人也他很清楚，他也知道大王提拔上官胪意欲何为，虽然上官氏一族比昭氏差得太多，但是有大王的扶植，上官氏壮大不可阻挡，上官胪本人也会飞黄腾达。适时释放一点善意，赢得上官胪的好感，这样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日清晨，田文早早地来到了楚国驿馆，早食过后三人骑了骏马，在一队王宫技击士的暗中护卫下离开了驿馆。
九月底时令深秋，艳艳骄阳下，三人沿着官道放马狂奔，穿过一道河谷，莽莽苍苍的胡杨林在料峭北风中一片火红，沿着山岭河谷铺展开去，仿佛一天霞光，两山间一道水流碧波滚滚。
疾驰中，田文忽得记起楚使楚国时结识的两位朋友景翠与昭滑，虽然现在回忆起来，知道他二人接近自己定是别有目的，包括楚王熊槐，他们对于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副使过于殷勤了。
或许是想通过自己拉近与父亲的关系吧，田文时常作如是想。
只是他从未想到，熊槐是想离间田婴与段干朋之间本就紧张的关系。
但即便楚国君臣另有目的，田文还是难以忘记那段时日的畅快。
出了河谷没多久便到了稷门，出了稷门，稷下学宫便遥遥在望。渐行渐近，青山下一片屋楼连脊而去，四角高高的望楼上摇曳着硕大的风灯。
“稷下学宫，到了！左司马、上官大夫，请下马步行。”田文勒马停住，回头对跟上来的二人说道，“先桓公立下的规矩，稷下学宫前须下马步行，以示对诸子尊重。”
“应当的。”昭雎说着翻身下马，上官胪紧随其后。
三人缓缓行在学宫的竹林幽径中，拾级而上。
“稷下学宫荟聚了天下贤士，诸子百家无所不包，实乃天下读书人圣地。今日得见，不虚齐国之行也！”上官胪赞叹道。
“学宫祭酒目下是哪位夫子？”昭雎问道。
“是慎子，这两年慎子正在着书，曰《十二论》，有了纸张，慎子的着作便会更快面世了！听闻纸乃是墨家工匠在楚王的提点下而发明，田文对楚王崇敬之情实在难以言表！只此一项，楚王必将千古流芳！”
“我王之才具，寻常人等确实难以企及。不知眼下慎子、田骈、淳于髡可在宫中？”昭雎转移了话题。
“想必是在的，学宫经常会有各学派之间的辩论，若是辩论双方难分胜负，祭酒几人偶尔也会下场辩论。若如此，当浮一大白！不知我等今日是否有缘得见？”
行走间，但见三三两两的学子自不同方向快步走向学宫正堂，田文见了笑道：“今日必有列大夫授课抑或辩论，我等有眼福了，走！看看去！”田文说完加快了脚步。
进了正堂，三人才知道今日是祭酒亲自授课。正堂内人头攒动，田文他们来得晚了，只得现站最外围。田文本想表明身份却被昭雎拉住，摇头示意他不要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慎到一身灰色衣袍，灰白胡须，眼神锐利，他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捋捋胡须说道，“大白于天下，接受天下学子质疑而不倒者，方能称之为学问。老夫近日偶有所得，今当闻于众人。曰：“天有明，不忧人之暗也；地有财，不忧人之贫也；圣人有德，不忧人之危也…今也国无常道，官无常法，是以国家日缪。教虽成，官不足；官不足，则道理匮矣。道理匮，则慕贤智；慕贤智，则国家之政要在一人之心矣。”
“好！”田文听得痴迷，不由得拍掌叫好。他这一鼓掌，登时吸引了众人都注意力。许多人都认识田文，包括慎到。
“啊，原来是田大夫，今日怎么有空来学宫？”慎到问道。
田文也算是学宫的常客，他占了父亲田婴的光，出使楚国时被齐王赐了个下大夫的爵位，但是回齐后并无实际的官职，是以慎到以爵位相称。
田文向着慎到拱拱手，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通道，他略有歉意地看着昭雎，“二位请随我来！”
昭雎无奈，只得跟着田文上前。
“这两位是？”慎到审视地看着昭雎与上官胪，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昭雎身上。
“楚使昭雎见过慎子！”昭雎恭敬见礼。
上官胪也匆忙见礼。
“原来是楚国左司马，令尹昭阳族弟，昭雎！不知左司马使齐所为何事？”
昭雎有些犯难，按道理来说邦国之事，他犯不着跟一个老夫子说，但是慎到的地位摆在那里，他若是不说清楚，恐会惹怒慎到，极有可能被一重士子喷出稷下学宫，这等丢人之事，却是不能做的。
思索再三，昭雎还是决定说出来。稷下学宫的这帮老夫子之前可是有过问齐国国事的先例，他也不算逾越。
“在下是为齐楚结盟而来！”
“齐楚结盟？”正堂轰然炸响，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一时间正堂内吵闹如市场。
昭雎眉头紧皱，事情好像要超出自己的掌控了。
田文更是尴尬地挠挠头，给昭雎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慎到闻言却闭目养神起来，似乎对发酵起来的情绪无动于衷。
齐楚大战犹在眼前。在齐国士子心目中，马陵之战后，齐国已然是第一战国，兵出必胜，没想到一战损失数万精锐，还被楚国俘虏了两大名将之一的田盼，对于齐国人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耻辱。
今日楚国竟要与齐国结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