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裴景安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快要绷断了。
头疼得紧。
恰巧护士要进来给他输液，外人的在场，让裴景安不得不松开了拽住楚清歌的那只手。
楚清歌坐回了沙发，笔记本电脑捧在膝盖上，打开自己现有的案件材料文件夹。
等到护士完成了工作，走出病房，开始跟裴景安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
“之前签下的企业法律顾问，上上个星期送过来一个案子，”楚清歌打开一张食品安全局做出的罚单，“查出他们公司旗下有一个小店铺的食品，里面的化学元素超标。”
“超了多少？”裴景安闷闷地问。
“十倍左右。”楚清歌还看着电脑屏幕，虚空给不远处的裴景安用双手比了个数，“我查了一下裁判文书网，一样的元素，超过两倍，去年刚出的判决，判了一年三个月。”
“……”
“也就是说，这次搞不好，一年三个月打底。”
裴景安眯起眼睛，“搞不好？”
“嗯，忘了说，”楚清歌终于从电脑上抬头，“这个小店铺出售的产品本来应该是公司统一规定的，也从公司渠道统一拿货。但是奈何那个地方的小店铺是在一个小县城，公司的那些产品属于有点小资的消费水平，在那里的销路没有那么好。加盟商就借着这个现有的店铺，卖了点自家的农副产品，什么自家养鸡场下的鸡蛋啊，自家用卤水点的豆腐之类的。”
裴景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所以这次出问题的不是公司统一供给的货源，而是那个老板自家提供的农副产品。”
裴景安听了似乎觉得有些荒唐，“农副产品，能超出国家食品安全标准十倍？”
“怎么不能？”楚清歌发现要说自己比裴景安强的地方，就是在生活方面，自己这种从小摸爬滚打自己长大的孩子，比裴景安这种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小少爷要接地气得多。
她开始给裴景安举例，“点豆腐知道吧？要想要豆腐好看，在运输的途中结实不容易碎，你就往里面多加点化学品，偶尔吃一吃倒也没什么，但是按照时间长了会不会出事我就不知道了。”
“还有那种鸡蛋。想要鸡多生蛋，但是鸡的身体受不了，所以就给鸡吃药。鸡吃了药，再生出来的蛋，你拿去化验，多多少少能化验出来那种药物的元素。”
裴景安听得头痛，大概也是没想到现在的人为了赚钱已经到了这种丧心病狂的程度。
“答辩思路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楚清歌工作的时候，也是突出一个毫无人性，一点都不管对面的人现在手上还扎着输液管，“你打开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现在开始写答辩状。”
于是裴景安坐起来，单手打开电脑，等待开机之余脑子里的念头是：还好今天扎的是左手。
“还有这个……”
相比于通过各种聊天软件沟通，楚清歌更喜欢的是面对面交流——
高效，即时，还能通过对方的脸色判断接下来的事件走向。
因此好不容易又逮着机会跟裴景安同在一个屋檐下办公，楚清歌干脆把手头现有的工作全部跟裴景安对接了一遍。
等到方案全部确认完毕，楚清歌合上电脑，弹了一下舌。
手机适时响起，是苏妍来的电话。
楚清歌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苏妍”两个字，又瞥了一眼坐在病床上的裴景安。
轻松的笑容有了几分冷意，“学姐好。”
病床上的裴景安皱起眉，似乎也没有想到苏妍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楚清歌那里。
电话那头的苏妍，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关切，“清歌，我看你今天到现在也没有给我打电话，所以我打电话来问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出事？没有啊。”楚清歌绕着自己肩头垂下来的一缕长发。
“哦，那就好。”苏妍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理所当然地接着说，“那给阿姨和给景安的午餐和晚餐做好了吗？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
这是这几天的操作模式。
楚清歌早上去上班之前，把家里的两套锅具都设置成定时状态，再把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食材倒进去，等到中午下班，再慌里慌张回家把炖好的排骨汤和各种粥，分别倒进两个保温桶里，由苏妍挨个给裴景安和裴母送过去。
楚清歌提过两次让苏妍自己做，毕竟她手头几十个案子，就算有些刚刚开始，现在还来得及转给别人，也有那么十几个接近尾声，马上要开庭。
虽说律师是自由职业，但是李林的那一番话让她明白，她要是敢放自己自由，不按时打卡，那些流言蜚语只会更难听。
是以她连自己吃的东西都是随便凑合的，要是有当事人再来找，她剩下的时间可能只够啃个小面包。眼睁睁看着那些香喷喷的肉汤，自己要么只能囫囵吞枣灌下一碗，水量没掌握好的话，连一碗都不剩下。要么连囫囵吞枣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等再回家的时候，汤已经冷了。
看到吃不到，吃也吃不好，这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种残忍。
但是苏妍拒绝了——或者说也不是拒绝，她就是蹙着自己的一双柳叶弯眉，满是愁绪地望着楚清歌，语气抱歉又无奈，“虽然我也知道，这样很麻烦你……可是你也知道，厨艺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要是做得不好吃，他们吃不下，或者以为真的是我做的，硬是吃了，对他们的身体也不好……”
“……”
“他们毕竟现在都是在养身体的关键时候，清歌，你也不想他们出什么意外的对吧？”
苏妍像个林妹妹，娇娇弱弱，对着楚清歌这个“贾宝玉”嘤嘤嘤。
那语气像是含娇带嗔的“是只给我一个，还是其他妹妹都有”？
只可惜楚清歌不是贾宝玉。
在“知道麻烦我，你在事务所工作上发呆的时候为什么不能回家学学做饭”和“你不是会找餐厅吗？实在不行你找个餐厅做”之间摇摆了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