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楚清歌对上那双眼睛，浑身冷得一个激灵，复又垂下眼眸，去掰裴景安握着她手臂的那只手，“打扰你们了……”
“你……”裴景安一口气堵着，手上的力道更大了些。
楚清歌不由皱眉，小小挣动了一下。
裴景安察觉，神志回笼，下意识放松了手劲。
“谁让你一个人出来的？”
裴景安环顾四周，入眼是来来往往的人，不断鸣笛的车辆。
之前的死里逃生犹在眼前，裴景安只觉得连空气中都弥散着车祸后漫天的血腥气。
掌心已是一层冷汗，语气便没有那么和善了。
楚清歌被他的冷冽震得不敢多说，何况她本就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又撞上这档子事，心乱如麻之间，只会跟着人语气判断对方喜怒并做出反应的潜意识又来了。
“我……一个人在家无聊……”
“无聊？你……”
“抱歉……”楚清歌乖顺道歉，“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我先回去了……”
“回哪去？”
“……”
“回哪去？”裴景安扯住她的手臂不放，又重复了一遍。
“我……”
路过的人纷纷向这边投来目光，楚清歌几乎要把脸埋进锁骨。
她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追出来，又为什么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她不放。
明明上一刻在餐厅里，母慈子孝，他可以当作没看到她。
而她也会知趣退场。
偏要追出来，追出来以后又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楚清歌有些火大，但在裴景安面前，三年前总归是她心神恍惚之下对裴景安口出恶言，她的气焰总是嚣张不起来。
“总之……不会再打扰你们就是了……”
“你！”裴景安眼底的寒冰被怒焰取代，拽着楚清歌的胳膊，“跟我走。”
“你放开我……”
“景安！景安！”
“臭小子！你又上哪去！”
由远及近的两声呼唤，苏妍和裴母相携向他们这边快走而来。
走到近前，裴母蔑了楚清歌一眼，手打向自己的儿子，话却是说给楚清歌听的，“臭小子，好不容易陪我和妍妍吃个饭，你跑什么跑？我看你是被勾了魂，是非好赖都不分了。”
“妈……”
“阿姨……”楚清歌只能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裴母冷哼一声，没有搭腔。
“我先送你们回医院。”裴景安隔在两方阵营中间，楚河汉界似的，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回什么医院？我看你是要把我直接气死才算完！”
“您别胡闹……”
“说我胡闹？混小子……”
“阿姨别说气话了，”苏妍赶紧将老人家挥舞的手臂抱住，这时候也就只有苏妍还能说上两句话，“确实也不早了，医生嘱咐了您，要保持充足的睡眠，景安也是为了您好。左右也吃得差不多了，先回去吧，好么？”
苏妍温声细语，显然比裴景安的强势要管用很多。
裴母伸出食指，用力戳了戳裴景安的胸口，“养个儿子一点用都没有，一天天的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裴母还在数落裴景安，裴景安听着，也不反驳，只是引着裴母往停车场走。
“哎？之前没听你说过，裴景安还是个妈宝啊？”许念和楚清歌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三个人的背影。
“什么妈宝……”楚清歌拍了一下许念的手背，“知道一个词就乱用。”
“不是，你看这个状态，”许念喊冤，“他妈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根本不敢反驳。而且我看他妈不太喜欢你，之前我一直劝你不要放弃裴景安，但要是裴景安是个妈宝的话，这个情况，我倒是得劝你慎重考虑一下了。”
“……”
“虽然说我知道现在都崇尚恋爱自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已经不流行了，但是婆媳关系可是千古以来的世界性难题。你看他妈这个表现，明显是更喜欢苏妍，那你不是她心仪的儿媳妇，还把她心仪的儿媳妇挤兑走了，哪怕是大佬自己选择的你，那这笔帐肯定也是记在你头上，到时候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
“而且以后你们两个难免见面，要是一见面就这样，裴景安还不是那种会调和矛盾的人，不论是委屈你成全他妈，还是委屈他妈成全你，你心里肯定都不能好受。”
许念的话一针见血，正扎在楚清歌的痛点上。
“我知道。”楚清歌怔怔地望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你……”
“你们两个，”已经快要走远的人却转过身，发现两人没有跟上，剑眉便拧起来，“过来。”
“……”
嘴上说着知道，腿却还是没有骨气地跟了上去。
裴景安今天没开那辆迈巴赫，换了辆五座的宝马，倒是正好能把两拨人一起带上。
楚清歌和许念默默跟在三人身后一段距离。
到了车边，裴母把苏妍往副驾驶边上推，“妍妍，你坐副驾驶，阿姨坐后排……”
“不行的阿姨，这不合规矩……”苏妍推拒着。
“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你看吧，”许念悄悄对楚清歌说，“这不就来了？”
裴母的发音清楚，在宽阔的地下停车场里格外响亮，“阿姨的儿子坐驾驶座，阿姨看中的儿媳妇就该坐副驾驶座，别人谁都别想染指这个位子。”
“嘁，真是有点搞笑了……”许念勾起自己鬓间的一缕头发，望向别处，说，“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有人觉得自己能包办婚姻啊？”
“你……”裴母梗了一下，转身瞪着许念。
“别说了……”楚清歌扯了扯许念的衣角。
许念才不管那么许多，只想先替楚清歌把这一晚上的恶气出了，甩开楚清歌的手，“裴景安自己看上的人，还要跟谁报备？真觉得自己是什么一家之主了？拜托，大清已经亡了！”
“许念！”裴景安的脸色是山雨欲来前的阴沉。
“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是楚清歌！她是个包子，我不是！你当年……”
“好了别说了！”楚清歌扑上去捂住许念的嘴，仓皇中对那边的三个人连连鞠躬，“对不起，她有点激动，我这就带她走……”
可似乎来不及了。
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方才还兴头十足的老人捂着心口，慢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