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浩初的语气不容拒绝，纵然不久之前与裴景安的关系降到冰点，楚清歌也不可能真的放下他不管。
到卫生间随意接了捧冷水，泼去上头的困意，楚清歌出了门。
走到门口，折返回来，将那束搭配混乱的玫瑰花带上，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连带着把一腔信任扔进冰湖。
包装纸里的保鲜盒落在空空荡荡的塑料垃圾桶底部，发出“咚”的沉闷响声。
夏日的深夜，蝉鸣不绝。
到达“烛影”酒吧，楚清歌很快找到了裴景安和贺浩初所在的角落。
裴景安的酒品很好，喝醉了也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原处，长长的羽睫半掩，在眼睑下洒落一片淡青色的影。
冷硬的金丝眼镜早已取下来，迷幻的灯光扫过他英挺俊朗的五官，却不似以往的不近人情，反而给他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许多。
贺浩初的眼神中有种无法言明的情绪。
“还是第一次知道，”为了缓解尴尬，楚清歌假装轻松地耸肩，打趣道，“原来裴学长也会有喝醉的时候。”
“……”贺浩初的表情有些古怪。
楚清歌自觉这时候说这种话不太合适，抿了唇，准备上前把裴景安扶起来。
身后贺浩初阴恻恻的，“第一次知道？”
“……”楚清歌僵住。
“楚清歌，三年前那次，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
贺浩初少见的有些愤怒。
裴景安是什么样的人，在他们眼中，那是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川。永远冷静，永远毫无波澜，永远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俯视着眼前的一切，从容自若地解决所有问题。
什么情绪宣泄，什么挫折低头？不存在的。
直到遇见楚清歌，像冰层始解，底下滚烫的岩浆涌上来，被温暖的山体很快阳春三月，就连溪水也飘着点点落英。
他们以为这样的感情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某个午后，酒吧的老板给他们打电话，说裴景安有些不对劲，让他们找个人去看看。
贺浩初赶到酒吧之时，面前堆满了酒瓶，啤的红的白的，零零散散摆了一桌子。
裴景安不哭不闹，默默坐在环形沙发里，一杯一杯地倒酒。
一杯一杯地喝。
好不容易有了笑容的人，一瞬间回到了之前冷漠的时候，连眸子都是毫无感情的。
“景安……”贺浩初走过去，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你不能这么喝……”
裴景安的眸光淡淡落在贺浩初的手指上，怔忪半晌，眸光上移，对上贺浩初担忧的眸子，才醒过神来。
他扯起一边嘴角，几分不屑，狠狠震开他的阻拦，扬手将那杯白兰地灌了下去。
“不是，你这样喝酒，清歌能愿意？”贺浩初去夺他的杯子，“你再这样，小心我在清歌面前参你一本啊……”
裴景安嘴角的讽刺意味更浓，“我们分手了。”
“我这就给她……”贺浩初的后半句话噎了回去，“分手了？？不是？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学生会里还有人看到，你送她回宿舍来着？怎么突然就……不是，你别喝……别喝了！”
贺浩初拔高了声音。
裴景安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下而已。
冷淡眸子斜了贺浩初一眼，又没了焦距。
一瓶白兰地很快又没了大半，裴景安犹嫌不够，唤来服务生，要再上一瓶香槟。
“不要了不要了，”贺浩初哪还敢放任他继续喝，隔在裴景安和服务生之间，冲服务生连连摆手，“别听他的，我们不要酒，帮我们拿点能醒酒的东西来……”
“铛——”
贺浩初后面的话被打断。
裴景安握着酒瓶的手，指节泛白。
“好好好好好，上酒，”贺浩初烦躁地甩手，“上上上……”
顺着裴景安的意思，香槟很快也送了上来。
为了让裴景安少喝点，贺浩初舍命陪君子，跟裴景安你一杯我一杯对着干。
喝得贺浩初迷迷瞪瞪的，裴景安却还是那副千杯不醉的模样，就连眼神都是清凌凌的，没有半点醉意。
“她根本就没把我当男朋友……”
从始至终，裴景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虽然表面看不出端倪，裴景安到底是被这么多酒精灌没了神智。
周子成赶来的时候，面前就是两个醉鬼。
只不过贺浩初这只醉鬼更暴躁。
“你给楚清歌发消息，”贺浩初舌头都快捋不直了，指着周子成，“问问怎么回事，让她来把裴景安领回家。我天这都什么事儿啊，我陪客户喝酒都没这么拼过命。”
另一只冷静的醉鬼一言不发。
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作用，裴景安的眼眶看起来红红的，是茜草的颜色。
周子成不敢耽误，立刻给楚清歌发了一条消息，旁敲侧击，“你和裴学长这段时间感情怎么样？”
对面的楚清歌很快回了，“我们分手了。”
“……为啥呀？”
这个问题，楚清歌很久没有回复。
十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里，裴景安面前的香槟也告罄，贺浩初达到了“闻到酒味就想吐”的程度。
周子成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学长今天喝醉了。”
楚清歌又很快回复，内容却驴唇不对马嘴，“你吗？”
后面加一个[破涕为笑]的表情包。
贺浩初至今都没有想明白，那个[破涕为笑]的表情包究竟是什么意思。
最后只能归结于，是楚清歌在有意装傻——
毕竟在正常人的理解方式里，如果周子成要说自己喝醉了，应该说的是“我喝醉了”，而不是“学长今天喝醉了”。
更何况楚清歌是个如此优秀的辩手，这种简单的逻辑，不会绕不过来。
“楚清歌，你是真本事。我认识裴景安这么久，只见他失控过两次。”
贺浩初从她身边走过，拉起裴景安的一只手臂，绕过脖颈，搭在自己肩上。
搀起裴景安，贺浩初冷冷摔下一句话，“两次都是为了你。”
两个身形相仿的大男人，本就不需要刻意找人过来帮忙搀扶。
贺浩初只是想让楚清歌来亲眼看着，看她自己把天之骄子作贱成了什么样子。
楚清歌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不知动弹。
路过她身边，头脑昏沉的裴景安却在那一瞬，抓住了楚清歌纤细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