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身子显然比他以为的要脆弱得多。
不到一半的路程，光是太医都去给他看了好几回。
然而眼看着就要抵达京城，也不可能就此歇下，顾忌着皇帝，一行人在最短的时间回到京城。
皇帝才回宫没几天，就又病了。
太医诊断说是皇帝的底子本就差，如今又是在围场受了惊吓，又是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京城，本就破败的身体更是风中残烛。
所有人都从太医未尽的话里听出来另一层意思。
皇帝快不行了。
宫里很快传出消息，召诸位王爷前去侍疾。
萧珩玉也不例外。
正在此时，老太医那边也将药材送到王府。
与之一起送来的还有煎药的方子。
萧珩玉看过一眼之后便将方子递给谷雨，让他好生盯着厨房的人，以免有人趁他不在浑水摸鱼，搞小动作。
谷雨恭敬道：“是。”
等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萧珩玉才乘着马车入宫。
谷雨将亲自监工的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端上来，“江姑娘，你的药。”
虞非晚伸手接过。
想到这药是用什么熬成的，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口给自己灌下去。
苦。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字。
又苦又涩，喉间不可控制地涌上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让她险些将药全部吐出来。
谷雨眼疾手快地将一块蜜饯递上。
虞非晚含在嘴里，苦味和甜味碰撞相刺激，让她忍不住皱了一张脸。
谷雨道：“江姑娘，你感觉如何？”
虞非晚缓过来后点了下头，“还可以。”
谷雨放下心来。
毕竟主子进宫之前特意交代过的，他自然要尽力。
谷雨道：“江姑娘，太医说你每日需要服三次药。”
虞非晚深呼吸一口气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
皇宫。
太医们在一旁焦头烂额，殿内的妃嫔们低声啜泣，诸位王爷也是红了眼眶。
为首的萧景眼眸通红，“父皇……”
皇帝仰面躺在床上，艰难地喘气，发出的声音像是破败的风箱。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来探望的大臣们无一不是面露忧色。
相互使个眼色之后，丞相站了出来，伏身拜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陛下身体不适，还请陛下早日定下储君之位，由太子监国。”
自从皇帝的嫡子，也就是先太子过世后，皇帝再未提及储君人选。
大臣们劝不动，索性便放弃了，站队自己看好的皇子。
但眼下，却是不提不行了。
话音才刚刚落下，萧景垂下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芒。
轮椅上的萧珩玉也抬头看去。
皇帝似乎没想到此时会有人提及此事，瞪着眼睛，拼命地喘气，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管事的太监很有眼色地吩咐人去拿纸笔。
很快有人将纸笔奉上，大太监恭敬地上前，轻声道：“陛下？”
皇帝颤巍巍地伸手拿过毛笔。
但是最终，他一个字都没落下，只能转动着眼珠，用不甘的眼神，瞪大着眼睛看向萧景。
丞相上前道：“陛下可是属意二王爷？”
皇帝瞪大了眼睛。
丞相会意道：“既如此，还请陛下下旨立太子。”
丞相以及身后的大臣们呼啦啦跪了一地，“请陛下下旨立太子。”
萧景垂下的目光里闪过欣喜的神色，不过他还是掩饰着，“父皇……”
还没说完，立刻就有其他的王爷皱着眉道：“父皇如今多有不便，本王倒是想问问，丞相是如何看出父皇属意二皇兄？”
萧珩玉若有所思地看向床榻上瞪着眼睛，拼命喘气的皇帝。
丞相立刻道：“老臣才说让陛下立太子，陛下立马就看向二王爷，难道还不能说明陛下属意的人选是二王爷？”
“再者，又有围场二王爷舍命护驾一事，想也知道，陛下究竟属意哪位王爷。”
眼看着殿内就要吵起来，萧珩玉却在此时开口道：“储君一事，岂能如此草率，诸位大人不若再等几日，看父皇到底是何意。”
此话一出，其余的王爷们纷纷表示赞同。
能拖一天是一天，再说了，万一后面皇帝当真好起来了呢？
虽然希望渺茫，但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没人注意到，萧景的神色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便沉了下来。
等到天黑，王爷们要赶在宫门落钥之前回王府，明日再来探望。
萧卓推着萧珩玉的轮椅往宫门口的方向去。
即将出宫前，却接到大太监的消息。
“宫中吩咐，眼下天色已晚，留诸位王爷在宫中歇息，明日再去陛下身边侍疾。”
萧卓没有多想，推着萧珩玉的轮椅转了个方向。
萧珩玉望着大太监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动 最后他什么都没说，由着萧卓将自己推到宫殿。
其余的王爷们也留了下来。
……
王爷们勤勤恳恳地给皇帝侍疾，但无奈，皇帝的身子还是一日比一日差。
在太医又一次地摇头之后，所有人彻底死心。
又有大臣道：“请陛下立储君。”
然而，皇帝早就不能说话了。
殿内只剩下大臣吵成一团的声音。
皇帝试着发出声音，却只有模糊的音节，他用力地瞪着眼睛，浑浊的视线在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竟缓缓地流下了两道泪水。
但已经没人顾得上他了。
大臣们吵了几天几夜，最后得出结论——立二王爷萧景为太子。
诸王不服，但是那群大臣的嘴一个比一个厉害，说什么忤逆皇上，总之就是把那些大逆不道的罪名往他们身上扣。
诸王被喷得哑口无言。
又虎视眈眈地看向萧珩玉。
没办法，他们斗不过萧景，眼下能指望的也只有萧珩玉了。
萧景有文官的支持，但是同样，萧珩玉也有武官的助力。
萧卓推着轮椅，目光在那群王爷身上转一圈，明白他们的意图后，不禁冷笑一声。
诸王无言，作势要回王府。
眼下皇帝已经快不行了，他们当然要回去早做商量。
一直侍立在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却站出来，道：“眼下陛下尚未痊愈，还请王爷们留在宫中侍疾。”
诸王哪里肯？
当下有人要走，却立刻有人将他们拦下。
大太监垂首恭敬道：“请王爷们莫要让奴才为难。”
皇权交替时，大臣们若是不想让位，唯有早早投靠新帝。
宫中掌权的太监们又何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