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小楠满足了她最后的心愿，还是因为她确确实实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在那天晚上之后，吴小楠便彻底撑不住了。随着化疗的次数越来越多，她茂密的头发渐渐掉光。我本来给她买了假发，怕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会感到绝望，但是吴小楠却出奇的坚强，说她没有什么的，只要我在她身边就好。
我也终于可以叫出了那声老婆，而她却依旧喊着我的全名，好像我的名字已经被她牢牢刻在了心里，她一开口便是这个一样。
绝大部分的时间，她都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但是大概率的，她应该没有力气去思考什么了。
只有在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才能恢复一点点的精气，现在她的这副样子，已经跟她没得病时判若两人了。任凭谁也想象不到，那么坚强独立的吴小楠，也会有无力的时刻。
我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所以这段时间里，我大多时候都会主动地给吴小楠看一些我们之前的照片，那些属于我们的、珍藏着的独特回忆。企图用这些来麻痹我和她。
这天早上，吴小楠的各项体征下滑到了最低点，我惊慌失措地叫来了医生，随后便看着吴小楠又一次被推进了抢救室。
这时候，崔颢也来到了我的身边。
“陈凡，准备准备吧，吴小楠应该已经撑不住了。”
“还有多长时间？”我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也就这一个星期了。陈凡，她真的很勇敢，你们...真的很可惜。”
我一下子不受控制般的笑了起来，笑声由大变小，渐渐地模糊了声音。我能感受到自己已经扭曲了的表情和那颗开始剧烈颤抖的心。
都结束了。
她结束的是生命，我结束的，是人生。
过了两个多小时，吴小楠才被医生从抢救室推了出来，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血色，双手扣在一起，并放在了胸前，安详得很。
我强忍着自己的眼泪，跟在了吴小楠的后面。
这次抢救过后，吴小楠便陷入了昏迷，几乎没有醒来的时候。就算醒来，她的意识也是模糊的，有时候说的话我也辨别不出来，但是一直重复着的，便是我的名字，以及她的父母。
想想吴小楠的一生，其实说实在的，她应该算作是一个朝鲜人，但是这辈子都没有回到过自己的故乡，也从来没有亲情可言。她一直都如同被风到处吹走的孤叶，落在了一片土地上之后，就只能去适应，然后艰难地成长着。
吴小楠是没有朋友和亲人的，所以我也不想去举办什么葬礼了。就按照她所说的，我会把她葬到那个乡下，连同着她的一切落叶归根。
我妈也终于知道了这个残忍的真相，在知道这件事情后的第三天，我妈也来看了吴小楠，但是不幸的是吴小楠当时没有醒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可怜的孩子...”这是我妈碎碎念着的话。
医院门口，我坐在台阶上抽烟，而我妈就坐在旁边。
“我突然想到我爸死的那天，我也就坐在这里，陪着我的是王大爷，他跟我说了我爸的很多事。”往事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直接呛得我咳嗽了起来。
“你爸也那么爱抽烟...但其实你爸身体很好的，你也知道。”
“嗯，在我的记忆里，他几乎就没怎么生过病。”
“是啊，本来我以为我肯定会走在他前面的，我这性格你也知道，天天操心，想得思考的也多，没想到啊，他居然先走了。”我妈也在我旁边叹了一口气。
盘锦的风很凉，我下意识地帮我妈盖了一下帽子，但是却也察觉到了她越来越弯曲的后背，以及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头发。
我本来还以为我妈很年轻呢...
“陈凡，世界上无能为力的东西太多了。妈也心疼你，毕竟世界上没有比生死更让人惊心动魄的事情了。只是可惜了你们这一段上好的姻缘。不过陈凡...”我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你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从此陷入一蹶不振的状态。陈凡你要记住，你还有我呢。你爸已经走了，我现在只能依靠你。如果以后真的不打算结婚的话，就不用再去勉强自己了，只要你快乐，什么都能过去的。”
“妈，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还真的像是一个灾星一样，我周围的人，好像就没有一个是幸福的。”
“瞎说什么胡话，你是福星，是我跟你爸的福星...你别想那么多了。”
我有些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催促我妈回去。我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回去了。
这天晚上，吴小楠依旧在昏迷着。病房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心电图的声音...我没有什么力气地躺在床上，眼睛却丝毫不敢松懈，依旧担心着吴小楠的状态。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吴小楠能够开心的离开。这个世界现在看来并不美好，所有的角落里，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黑暗，有些幸福转眼即逝，而悲剧却是永恒的。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吴小楠的身边。借助周围仪器散发出的光芒，认真地端详着她的脸...而就在这时，心电图也突然变化了起来...
我立马慌乱地打开了病房里的灯，正想把医生叫过来的时候，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陈凡，不用忙活了，我心里知道。”她的声音很好听，比任何时候都好听。
我当然知道吴小楠的意思，联想到崔颢说的话，我知道，那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我扭头看向吴小楠，她也正对我甜甜地笑着。
“挺好的，陈凡，这段时间，最起码我的心里很开心。”
“那就好。”我轻声回答道。
但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躺在这个病房里，被各种仪器测试着的感觉...
“陈凡，我好想抱抱你，你快过来。”吴小楠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我张开了手臂。
“你现在不应该活动的。”我连忙走了过去。与此同时，值班的护士也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