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深，凌筱玉立在神宫之内，眼瞳亦是被清冷月色覆上银辉，静静望向眼前之人时，含了些刻在骨子里的淡漠
“父君，好久不见了”
眼前的场景，一如她刚刚回到神域那时
只如今的金碧辉煌，映在她眼底，却是化为了无形的吞噬人心的巨口，步步危机
她不愿再前行一步，只静静望着那坐在高座之上，面色苍白的男子道
雾隐重曜此刻面色苍白的惊人，坐在高座之上，像是再也坐不住了一般，在望见她的一瞬，手微不可闻的颤抖起来
神情虽是脆弱的，言语却是依旧冷寒严厉
“云霄，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他猛地挥动袖子，将散落的劲风扫向凌筱玉面颊
凌筱玉不闪不避，却是任由那一道劲风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极浅血痕，血液渐渐滴落
她却没看，只静静望着眼前之人
魅族天生恢复力强悍，这点伤不会留疤痕
然，身旁立着的少年神情，却是与她截然相反
羽冥微缩的瞳倒映着少女面颊的血迹，他眸色渐渐晦暗危险，针尖般落在雾隐重曜的身上
凌筱玉察觉到他的反应，侧头望向他
少年不着痕迹的垂下头，掩去凶戾神色
凌筱玉目光辗转至少长睫掩盖的右瞳上，注视良久，却是未曾言语
雾隐重曜此刻已然是虚弱至极
他没想到，自己为了保险，只留下一道灵身对抗尉桑邛的下场，便是于众神面前被生生夺走尊严
这一切，都归功于眼前不孝的女儿
若是她成功杀了尉桑邛，他何至于此
凌筱玉静静迎接着雾隐重曜愈发憎恨的目光，轻声道
“此番前来，我本是不愿的，只因我和父君实在没什么话可说”
“但是，我却又不能不来，若是不把事情说清楚，以后怕是没机会了”，少女的声音冷的不可思议，却依旧柔美婉转，叫人精神一振
雾隐重曜恨恨瞪着她
“我给了你生命，你却如此不驯，你已然不配做我的女儿！不配做这神域的神女！”
凌筱玉闻得此言，却是轻轻笑了，笑声极冷而柔
这笑声一瞬使得雾隐重曜的神情僵住，不可置信的望过来
少女指尖拭去脸颊上的血迹，只留下淡淡血痕，将清冷精致的面孔染上一种妖娆之色
“我从未想当过神女”，她道
雾隐重曜瞳孔一缩
“是你亲手杀死玉滇，断我情丝，剥夺我的温暖，驱使我去杀人，只为了你所谓的大业”，她一步步的靠近，声音愈发冷寒
雾隐重曜寒声道
“你不想做神女，难道还想做凡界的妖女不成？”
凌筱玉停在他面前，闻得此言后歪头，露出一抹不含丝毫温度的笑容
“看，你果然知道我在凡界受的苦”
“但你依旧无所作为，一位神可以轻易抹杀凡界的幻恶，但是，你只是袖手旁观，看着我一步步走向死亡，回到你身边”
雾隐重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恨恨望着她
“但是，父君，你设下玲珑棋局，操纵我的伙伴，将苦难都放在我面前，以此磨砺我，我却没怪过你”
雾隐重曜一怔，有些茫然的望向眼前美丽冰冷的少女
“因为，今后，你将不再是我的父亲”
他瞳孔一缩
“不是你抛弃我”，凌筱玉眯起眼睛，露出一抹美丽至极，却让人莫名浑身发冷的柔和笑意
“是我抛弃你，父君”，少女轻声道
“你！”，雾隐重曜怒不可遏
“你难道不在乎你的情丝？！”
凌筱玉弯了弯唇瓣
“这便不必父君替我操心了，因为，我的情丝，已然自己再度长出来了”
雾隐重曜闻言，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却见眼前少女纤细的手指浮动如银的发，原本被他亲手斩断的那处血色，此刻也是完全消失了
情丝再生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是她，对那个人的感情驱使？
她对那魔种！
雾隐重曜一瞬觉得异常耻辱，自己引以为傲的女儿，却是不知羞耻的爱上了那等桀骜邪恶之物
凌筱玉望着他神情，似是看透了他的心绪，悠悠道
“被迫成为青霄神女，于我而言才算耻辱”
雾隐重曜闻得此言，怒气在心口凝聚，他终是控制不住，一口灼热鲜血喷洒出来、
凌筱玉不着痕迹的避开，转而灵力凝成刀锋
身旁羽冥见此，正欲阻拦，却见少女已然毫不留情的刺破手腕，晶莹的鲜血洒落下来，滴落在雾隐重曜面前
雾隐重曜缓缓抬起头，颤抖的瞳中，倒映着少女冷漠至极的模样
“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我如今不愿再做你的女儿，便将自己精血还给你，之后，你我，一刀两断”
她任由鲜血在雾隐重曜面前流淌，在他碎裂目光中毫不留情的转过身
如今，她才算是真正的解脱
“你...不能走”，身后的雾隐重曜颤抖着身体站起来
“你是我的女儿，我手中还有玲珑棋局，萱清，清辉阁，还是我掌下的傀儡”
凌筱玉闻得此言，却是不屑勾唇
“您当真是糊涂了，虽是艰难了些，但玲珑棋局，如今在我手中，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问赤羽明王”
雾隐重曜闻得此言，眼眸彻底灰暗下去
然，饶是如此，他依旧伸出手，想捉住眼前那与记忆中极其相似的身影
他的妻，也是这般毫不留情的离开他
为何，为何，你们都要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人类，难道还能与神只，平起平坐不成？
然，他伸出的手，骤然被一道锋锐刀锋阻挡住
凌筱玉侧过头，却见，跟在自己身边的那位沉默少年，此刻却是手化成爪，毫不留情的捉住雾隐重曜想要触碰她的那只手
她缓缓转过身，瞳孔中倒映出少年手掌穿透雾隐重曜胸口的一幕
刹那间，心底那操纵她多年的声音，于此刻彻底消失
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自骨髓里渐渐蔓延出来
然，她此刻却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欣喜
羽冥脸上迸射了些血迹，神情却是冷的让人心寒，旋即缓缓抬起头，望向她
少女静静望着他杀死雾隐重曜的那一幕，目光转而落在雾隐重曜不甘的眸上
他真身已死，却是仍旧不愿意闭上眼睛
凌筱玉默默的俯下身，伸出手，轻轻合上雾隐重曜的眸
“再见了，天尊”，她轻声道
饶是他满身罪恶，以玩弄众生为乐，可到了如今，她还是无法对他的死亡，保持平静
正当她默默盯着雾隐重曜之际，一只修长的，干净的，不含丝毫血迹的手自背后伸出来，覆在她的眼睛上
她眼睫颤了颤，转而闻得身后传来的嘶哑嗓音
“不要看”
凌筱玉一怔，旋即轻轻伸出手，覆上少年略显粗粝的手掌
“你灵身在此，不会有危险吗？”
羽冥一怔，旋即呆呆的望着眼前少女转过身，望向他
少年的神情依旧是僵硬的，与方才的阴戾嗜血截然不同
他怔怔的望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只在少女柔和的目光下，声音似乎也变得无力起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知道，羽冥是尉桑邛灵身的事情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过来，便是衍生出一道具有灵智的灵身，来到她身边，替她挡去风雨
凌筱玉凝视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古怪的道
“我见过你”
在魔域见过的那道灵身，在魔宫让她心惊胆战的灵身，都是眼前的这个人
但此时此景，情形已然不同
羽冥闻言，默默垂下头，在秘法下隐藏的面容于此刻呈现出与尉桑邛一般无二的模样
老实说，这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在神女诞辰那天，出现的并不是他，尉桑邛化作他的模样，来到了此处，反倒给了别人一种，他只衍生出一道灵身来偷看神女的错觉
可事实上，那个人，在与她分隔数千年以后，根本无法控制亲自去见她
他只是尉桑邛的一道灵身，与他的记忆共通，却是无法具有与尉桑邛一般的情绪
情绪主导，一直都是尉桑邛
空空如洗的心境叫他只得有些笨拙的，轻轻的道
“他衍生出我，向我传达保护你的意思时，我听清了他内心的想法”
凌筱玉一惊，却见眼前人望着她，露出一抹有些腼腆的笑容，转而运转周身灵力，修复她腕间的伤口
“他说，亲手杀死雾隐重曜的，一定不能是你”
他明白，她或许会亲手杀死雾隐重曜，但那份愧疚感会折磨她终生
既然要好好的一起走下去，那么，这份罪孽，也一并由他来承担
饶是凌筱玉听过他再多真诚话语，此刻也是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情丝再度出现，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个人的热情与执着，永远不会消失
他永远，都会留在她身边
凌筱玉静静望着他半晌，转而笑了
她的笑不似方才在雾隐重曜面前那般冷淡疏离，反而透着些柔和之色
少女的眸中盈着晶莹的光，她缓缓伸出手，轻轻抱紧眼前这道，自他身上衍生的灵身
像是想通过这样，将自己的温度，传递道那般厮杀的他身上
默默的告诉他，她没事
羽冥一怔，旋即茫然无措的伸出手，回抱住少女纤细的腰身
他只是灵身，虽有灵智，但却不懂情事，只是觉得这个怀抱，非常温暖
怀里的少女柔软又温暖，像是永不熄灭的光，无声无息的照进尉桑邛的生命里，促进他的出现
凌筱玉抬起头，眸光倒映着眼前的面孔
他望着她，不自在的扯了扯唇，露出一抹有些腼腆的笑容
然，他的右眼，却是有些平静的异常，与盈着笑意的左眼对比，显得不甚协调
凌筱玉眼睫一颤，转而缓缓伸出手
羽冥一怔，却见少女在他的右脸侧竖起一根手指，轻轻伸向他的右瞳
他不明所以，只静静望着她
凌筱玉心尖骤然颤抖起来
他右侧的眸，看起来与常人没什么不同，只是，她手指靠的很近，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眼睫，可他的右瞳，还是那样平静，没有望见物体接近的那种，缩小与颤动
这种反应…像是失明
灵身与真身，除了实力的差别与情绪之外，是一样的
她一瞬脸色苍白起来
一个不可置信的想法，渐渐在心底攀升起来
“你...”，少女的嗓音有些抖，像是在渐渐揭露一个，她不愿去相信的秘密
然，她话未说完，便被一道剧烈轰鸣声打断了
羽冥刚想站起来查看，却是面色一白，身影摇晃了几下
凌筱玉见状，眉头蹙起来
“你怎么了？”
羽冥抬起头，望着她笑道
“抱歉，筱玉，我们没有时间休息了，他好像陷入危险了，我们现在不得不过去了”
凌筱玉闻言，脸色愈加白了，忙道
“我们现在就过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