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利仁望见黑雾中的纤细少女，眸光冰寒，冷笑道
“哼，凌筱玉，你来的正是时候”
凌筱玉侧眸望向身后玉淞瑶
“师尊，可有事？”
玉淞瑶身上衣襟由清风所动，勾出消瘦骨骼，垂眸凝望她时，眼中含着些柔软笑意
“无事”，他笑道
凌筱玉望着他神情，正欲开口间，却闻得身后劲风涌动，登时扬起月翎，挥向身后
薛利仁掌风被抗住，眸光愈加阴森，周身黑气蔓延间，衬的面孔愈加狰狞苍白
凌筱玉眸光冰冷的望着他，轻声道
“师尊，先退后”
然，身后没有任何回应
凌筱玉侧过头飞快的向身后望了一眼，旋即怔住
身后，灵山结界于此刻蔓延出黑气来，而秀衣玉冠的男子立在结界面前，身影渐渐被周身黑雾吞噬
玉淞瑶似是察觉到了她目光，转头望向她，眸里含笑
凌筱玉忽而想起，方才玉淞瑶落在她耳边细碎的嗓音
劲风袭来间，她瞳孔飞快的颤抖起来
“筱玉，为师虽有欲让你成为魅皇之念，却终究下不去手，只因，你是我最后的一个徒弟，亦是，清辉阁的荣光”
“而为师将会布下棋局，如今，只差最后一步了”
凌筱玉想起那段有些晦涩难懂的话语，脑袋登时嗡的一声，人亦是呆住
她抬起头
玉淞瑶于她面前扬起手，周身涌动她熟悉的灵力光辉，玉白手掌抬起，掌心一奇异符文浮现，渐渐的，随着周身灵力翻涌，他身影愈加黯淡，而掌中铭刻符文却愈加明晰
那是，与魅皇身上极其相似的符文，含着些圣洁柔和的力量
玉淞瑶立在众人眼中，身影愈显缥缈，然身上光芒却于此刻亮到了极致
身后的攻击席卷而来，凌筱玉却像是失了神，颤抖着手，转过身，想来到那人身边
薛利仁狰狞面孔自身后浮现，掌中黑雾席卷，以滔天之势，欲吞噬她的躯体
凌筱玉夏决到身后异样时，薛利仁已然来到她身后，手掌扬起
她眼睫微颤，旋即欲躲，却已然来不及
然，眼前却闪过一道身影
男人乌黑的发飞扬起来，眉间朱红宝石将面孔映衬得有几分苍白，眸中狠戾与暴怒浮现，旋即手掌翻转，转而迎上薛利仁手掌
对轰一掌后，周身灵力暴动，凌筱玉下意识后退几步，堪堪躲过那骇人冲击
薛利仁口中鲜血狂涌，再度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去，与尉桑邛对轰手掌无力垂落，骨骼诡异弯折，已然是断裂了
凌筱玉见眼前立着的男人侧过头，神色含怒的望着她
然，他虽神情阴沉，已是暴怒边缘，嗓音却隐隐颤抖，含着些后怕之意
“你何时...才能在乎自己一些？”
凌筱玉面色苍白几分，轻声道
“抱歉”
尉桑邛望着她模样，手指微颤，转而握住凌筱玉手掌
凌筱玉抬头，却见男人手掌覆上她面孔，手背上嫣红血迹浮现
她下意识的捉住他的手
“你的手...”
然，她话未说完，便被尉桑邛打断
“吾没事，那幻恶分身，已被斩杀，你一步都不要离开吾”，他眼睫微颤，哑声道
凌筱玉望着他，抿住唇瓣，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
尉桑邛见她此番，松了口气，转而望向空中那人，一双眼睛僵住
那人，在做什么？
凌筱玉顺着他目光望去，正欲说话间
耳边已然袭来阵阵清风
她尚未察觉，便见玉馨长老携毕青等人稳稳落地，扬起手中长剑，击退周身汹涌而起的黑雾
玉馨长老望见她，眉头微簇，呵斥道
“你怎么自己先走了，这种情况，我们更不能分开”
凌筱玉点点头，旋即望向空中玉淞瑶，声音嘶哑道
“师尊他...”
玉馨长老闻得此言，眼角一跳，旋即淡笑道
“不必担心，他在做他想做之事”
凌筱玉闻得她微抖嗓音，心中愈加不安
“我过去看看”
尉桑邛见得她此举，正欲拉住她
却见那玉馨长老已然上前一步，拦住凌筱玉去路
“不要打扰他”
凌筱玉望着她，面色渐渐惨白下来
“什么？”
玉馨长老望着她，媚眼中不见往日戏谑与笑意，只余颤抖的苍凉与不甘
“我说过，他在做他想做之事”
玉淞瑶所想之事，是为如何？
答案已然，不言而喻了
凌筱玉亦是如此，旋即颤抖着唇瓣望向玉淞瑶，张了张嘴，像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以此来温暖渐渐冰凉的躯体，过了好半天，她方才涩声道
“他要...献祭自己？”
玉馨长老望着眼前苍白瘦弱的少女，蓦然一笑
“你知道了”，她道
凌筱玉只觉心突然被狠狠凿了一个大坑，连手中月翎都像是握不住了
“不该是他...”，她艰难的道
玉馨长老望着她，目光柔和之下隐含颤抖
“可他情愿是他...”
人类之躯，终究承载了更多的情绪
犹豫是否将她带回来
对身边乖巧小徒弟的疼惜
愧疚于她化身为血萝衣
身陷囹圄，为情势所逼，情愿她不要回来，落得一身干净
却又在心底盼着她回来，为他摘下一束桃花，为他做他最爱的玉兰酥
于他弥留之际，未能说出来的话，却也是换回了一束，用以制作同心结的发
最后，他愿以自身之力，偿还这罪孽，替她成为压制幻恶的工具
一切一切
只不过是一个于世上缠绵已久的人类的所想所念罢了
凌筱玉再也控制不住，上前一步，欲向玉淞瑶走去
玉馨长老握住她冰凉的手，拦住她的步伐
凌筱玉抬起头，眼睛酸涩，口不能言，只得在喉咙中溢出破碎声音
“师尊，不该如此的”
“你回来”
玉馨长老唇瓣颤抖，勉强压制住泪意
凌筱玉像是发了疯，失了神志，欲疯狂的挣扎，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
玉淞瑶于一片混沌之中，听见少女凄厉绝望的声音
他俯下头，望见雪发飞扬的少女，再度变成那天一般脆弱无助的模样
她伸着手，厮打着，哭喊着，欲冲破重重迷雾，来到他身边
玉淞瑶望见她，眼睫颤抖，旋即淡淡笑了，心亦是疼的厉害
筱玉一直都不怎么哭的
他望见她落泪的狼狈模样，觉得身体像是站不住了，渐渐席卷着撕裂般的痛楚
然，心底却是有一个很轻的嗓音
从未这般狼狈的她，却也是为了他大哭一场
玉淞瑶握紧了腕间的同心结，转而凝视着眼前幻恶渐渐成型躯体，清浅一笑
终究，还是值得的
这般，便足够了
他眼睫微颤，旋即闭上眼眸
刹那间，周身灵力翻涌间，残灵雪霓雀于身后成型，嘶鸣着扑向欲冲破结界之幻恶
众人眸中，夜色中
那人素袍古簪，衣摆剧烈翻飞，掌下九凤来仪琴琴弦颤动，倾泻剑芒，他一弯鹤眉冷寒如雪，碧眸印刻一点鲜红朱砂，一张惨白面孔，鬓丝若凌云流锻，于九凤之影中，渐渐逝去，以霜寒之意，将身后翻涌幻恶渐渐覆盖
凌筱玉颤抖的瞳中倒映着他苍白躯体，心剧烈的颤抖，身体冷而软
旋即
一声极轻碎裂声音响起
“咔嚓”
她睁大了眼睛，骤然安静下来，愣愣的望着那身影
黑雾翻涌，乌云吞吐间，九凤凄厉的嘶鸣一声，渐渐散去
隐没其中的苍白身影骤然犹如冰晶一般晶莹，于黑雾冲击下
那身影上渐渐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剧烈的喀嚓声响起来，渐渐蔓延至整个躯体
最后，绚丽的炸裂开来，化为漫天星光，与被黑雾击碎的雪霓雀一同无声无息的落在灵山出口
在众人目光中
那绚丽星光凝在结界之上，将原本被吞噬的几乎失去颜色的碧色光幕镀上一层圣洁柔和的光晕
黑雾一瞬疯狂的暴动起来，欲阻止那晶莹光泽
然，那晶莹光泽蔓延，以势不可挡之威，缓缓盖在原本脆弱的结界之上，将最后一抹黑雾可以钻出来的缝隙，封锁住
灵山结界，成
幻恶再一次，被封在了灵山之内
那人，已然殒命
玉馨长老目眦欲裂的望着这一幕，眸光颤抖，将漫天星光囊括于内，她缓缓俯下身，颤抖着声音道
“恭送...掌门”，她道
如今，她是清辉阁新任掌门
这意味着，即便眼前一幕再如何残忍到直击心灵，她亦是，不能露出脆弱之态
立在她身后的弟子以毕青为首，呼啦啦的跪倒一片，皆是神情呆滞，眼圈微红道
“恭送掌门”
凌筱玉怔怔的望着眼前渐散黑雾，竟像是被掠夺了神志，犹如傀儡般立在原地
忽而，一抹温暖阳光自黑雾中透出来，落在她身上
她怔怔的抬起头，却见那自结界上蔓延的星光，无声无息的落在她发间
登时，凌筱玉只觉发间一抹温暖柔软拂过，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
她哽住喉咙，眼泪在眼中打转，绕是她咬紧牙，握紧手，却依旧挡不住脸颊上滚落泪水
终究，为何过了多年，终究还是这般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