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东西都卖完了？”
康思杰蹲下身子，平视着有一面之缘的女摊主，微笑着说。
“没有...趁今天公园里举行知识青年联欢，就拿点小东西来卖。”
“反正气球不值多少钱，给抓到收缴也不会太心疼。”
前几天在城隍庙外边摆摊卖着凉鞋的女青年，
正占据着公园门口边缘地带的一小块空地上卖气球。
她屁股下垫着一块铺展开来的碎花布，
布上摆了些花花绿绿的气球，
还有几个用绳子系着的，装满了口气的圆气球。
“你打算卖多久？你们回城知识青年的联欢，早点进去认识几个朋友？”
“这里还有多少个气球？”
康思杰从摊上拿起了一个气球，鼻腔内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一股刺鼻塑料味，一样的童年记忆。
“怎么，小吴，你要都买了吗？”
“还有300多个...你给5块钱就够了。”
女青年喜眉笑脸地将气球聚拢在一块，报出了个数，
然后有些羞涩地看着前面戴着帽子下的那张白净脸庞。
“嗯...”
康思杰站起身来，从裤兜里捏出张大团结，递过去说着：
“麻烦找钱。”
...
“我帮你拿着吧。”
习惯成自然，康思杰看到小燕想把布袋往自己肩上挂着，
出于男子主义的友好奉献精神，在她不怎么拒绝的动作中，
挂在自己比较宽阔的肩膀上。
“要不把东西放在广播室吧？”
“我有个熟人在那里。”
小郭在旁边建议着，先进公园，
放在里边的广播站里，返回之时再带走。
“小郭，你来啦，真是太好了！”
“刚才有个树上的喇叭发不出声音，不知哪里坏了，”
“你有空帮我看看？”
一个戴着眼镜的人从玻璃窗户上看到了人群中的小郭，满脸堆笑地从广播室里小跑了过来，热情的握住了小郭的手。
...
告别了猫在树上进入工作状态、乐于助人、勤奋上进的小郭同志，
“小吴”男同志带着小燕女同志，吃着五毛钱一个的冰淇淋雪糕，肩并肩地游览着碧翠湖、曲桥、百花池、睡莲池。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清翠的莲叶，像是一片绿草原，遮蔽了整个水面。
泛着碧绿油光的荷叶，波光潋滟，在千呼万唤中，
才羞羞答答地露出几朵，
显得更加羞涩的荷花：伸展着几瓣粉红粉红的脸颊，
随着水波荡漾摇曳躲闪。
“小吴，你看这荷花多美啊。”
女青年都是爱看美丽的事物，
美丽的花儿也总是吸引着女人的目光，
她们总会幻想着能在某个美景面前发生些浪漫的事。
康思杰点着头深表赞同，很有深度地接了一句，
“在淤泥里藏着的莲藕一定很清甜。”
逗得女青年娇声笑骂说不懂欣赏美好。
...
“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
“带来了，我要的...你也带来了么？”
“嘭嘭嘭”
康思杰拍了拍口袋，发出沉闷的声响。
“听到了吧，放心，带着呢。”
“哈哈哈，我来介绍一下...”
“这位是小吴同志，在收集一些国内战争的文献资料，”
“像在此处的‘淞沪会战’，‘四行仓库’大仗之类的...”
古玩市场的老梁同志在两边热情地调和着气氛，
“这位是小张同志，家里正好有些物件，正想找个有缘的下家，”
...
“玉之吾妻爱鉴：诸子长大成人，仍以当军人，为国尽忠为宜，让我子孙后代，再不受此屈辱。”
篇幅虽短，但是其中蕴含的舍生取义、国尔忘家、尽忠报国精神，
与写下《与妻书》的林觉民先生一样，一样的至死不渝！
感谢有您！
在紫藤架下的长椅上，热心的小燕帮忙整理着一堆报纸杂物：
申报、中央日报、大公报、救亡日报、东方日报、实话报...
一份签到簿。里面有几位军人的签名及一些随笔。
几份题词。当初军人服从命令撤退到公共租界，沪海各界人士前来慰问军队，谢团长给了不少学生题词勉励。
《歌八百壮士》黑胶圆盘原始唱片一份。
1938年香江拍摄的一部记录电影《八百壮士》，曾用此歌做主题曲。
“小吴，你怎么哭了...”
小燕正在按康思杰的要求，将报纸书刊纸张等物，仔细平整叠好，
正忙着，突然看到了‘小吴’ 双眼通红，牵动了心底的柔软，
带着小心翼翼神情地问道。
“我在哭泣自己是个懦夫！”
康思杰拿手背擦掉眼泪，小心地把纸张放好，低沉地说着，
“如果真的身处那个战争年代，自己肯定是个软脚虾！”
“指不定还会藏在某个地洞里逃避！”
...
题外话：谢团长家书两封原文。
1.参战淞沪会战前。
“巧英吾妻爱鉴：日内即将率部进入沪淞参战，特修寸笺以慰远念。我神州半壁河山，日遭蚕食，亡国灭种之祸，发之他人，操之在我，一不留心，子孙无噍类矣。为国杀敌，是革命军人素志也；而军人不宜有家室，我今既有之，且复门衰祚薄，亲者丁稀，我心非铁石，能无眷然乎！但职责所在，为国当不能顾家也。老亲之慰奉，儿女之教养，家务一切之措施，劳卿担负全责，庶免旅人之分心也。”
...
2.身处公共租界之处。
双亲大人尊鉴：
上海情势日益险恶，租界地位能否保持长久，现成疑问。敌人劫夺男之企图，据最近消息，势在必得。敌曾向租界当局要求引渡未果，但野心仍未死，且有“不惜任何代价，必将谢团长劫到虹口（敌军根据地），只要谢团长答应合作，任何位置均可给予”云云。似此劫夺，为欲迫男屈节，视此为敌作牛马耳。
大丈夫光明而生，亦必光明磊落而死。男对死生之义，求仁得仁，泰山鸿毛之旨熟虑之矣。今日纵死，而男之英灵必流芳千古。故此日险恶之环境，男从未顾及。如敌劫持之日，即男成仁之时。人生必有一死，此时此境而死，实人生之快事也。
唯今日对家庭不能无一言：万一不讳，大人切勿悲伤，且应闻此讯以自慰。大人年高，家庭原非富有，可将产业变卖以养余年。男之子女渐长，必使其入学，平时应严格教养，使成良好习惯。幼民姊弟均富天资，除教育费得请政府补助外，大人以下应宜刻苦自励，不轻受人分毫。男尸如觅获，应归葬抗战阵亡将士公墓。
此函俟男殉国后即可发表，亦即男预立之遗嘱也。
男 晋元谨上
民国28年九一八于上海孤军营
...
拜读至此，红眼泪满，心疲神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