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被点燃的烟味飘荡在空间不大的车厢里。
“什么东西着了？”
比尔下意识问完这句话后，才发觉了事情的不对劲，整本书僵硬了一瞬，下一秒便扯着嗓子呐喊：
“giao——”
厚重的大书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倏地弹起，被鹿亚快速地用光圈包裹住。
圈内的魔法熄灭了燃起比尔后背一片的幽蓝火焰，轻缓修复着他身上的烧伤。
就见比尔刚刚飘着的地方有明灭的火光冒出，不一会一片羊皮纸便出现在了这道火光里。
前不久与艾一道别时说的那句“有事烧纸”并不是鹿亚的空穴来风，因为这里送信件的方法确实有一种是用烧寄给对方。
例如现在，羊皮纸被紫色的烈焰灼烧着，随着越来越旺盛的火焰趋势，有淡淡的黑色字迹在纸上缓缓浮现。
比尔眼角沾泪，娇妻似的靠在圈里，大眼珠还不忘幽怨地往那渐渐消失的信纸上看了一眼：“又有人邀请你去做客吗？”
“债主。”
看清纸上所有的内容后，火光有感应一般彻底消失，留下丁点的余晖被鹿亚摆手挥散。
“小姐，到了。”
马车不知行驶了多久后缓缓停下，车门外传来艾一低哑的声音。
他尽职尽责地扮演好一名随身卫兵的身份，替鹿亚打开门。
身穿紫色蓬蓬裙的女孩被少年搀扶着一蹦一跳下了马车，脸上还带着灿烂的笑来到了站在大门口等候多时的微洺面前：“老师，我回来了，父亲现在在干嘛呀？”
她笑的很开心，仿佛在皇宫的那些事压根没发生过一般，刚从外面玩耍完回家的孩子。
艾一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鹿亚身上扫过，便再次垂落下去看着脚尖的地面。
“先生刚吃完药睡下。”
微洺笑容和蔼，一直停留在鹿亚身上的目光转了个弯，便看向了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艾一：“小姐，为您找的这卫兵您可还满意？”
鹿亚兴奋点头：“满意！艾一可厉害了！他……”
女孩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话茬一时有些继续不下去。
“他怎样？”微洺低头看着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小姐，您是不是有事没有告诉我。”
“没……没有呀……”鹿亚脸上闪过一瞬的慌乱，两只手攥着裙摆垂头不敢与微洺对视。
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微洺抬眸看向站在旁边不明所以的美拉吩咐道：“你先带小姐下去收拾一下，一会就是晚餐时间了。”
“是。”
美拉连忙上前牵过鹿亚。
微洺拦过要跟上去的艾一：“你跟我过来说说今天的事。”
艾一乖巧点头。
心道，小孩就是小孩，都不需要他去特意禀报，就轻易将自己背叛了个彻底。
却没有看到，背对着他离去的少女，眼中划过一瞬不易察觉的狡黠。
“不是说不把这件事告诉你爹吗？你刚刚那明显是故意的啊。”比尔再次看不明白鹿亚的操作。
洁白的落地窗前洒下一片夕阳的赤红余晖，水晶吊灯在卧室顶端闪烁着明媚的光，垂落纱帐的大床边，换了身比较休闲居家米色长裙的少女静静坐在书桌前，用羽毛笔在一卷纸上涂涂改改写着什么。
“这件事不能是我去告状，最好的效果是要让我父亲从别人那听说。”
比尔不解：“有什么区别吗？”
“能让他更加愧疚，”鹿亚说这句话时语气平淡，仿佛正在议论的并不是她的父亲，只是在讲述一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般，“知道自己女儿受了委屈，甚至差点丢命，女儿却害怕他为难，害怕他担心，所以不愿意告诉他。这样懂事的孩子才能勾起一位父亲愧疚的心，然后引出他必须变强的意识。”
“因为世人都明白，在非错误方的前提下，孩子越是懂事，对应的父母便越是无能，我父亲不可能甘愿变成那无能的人。”
她讲这一席话时语气近乎无情。
都让比尔怀疑，她有可能真的不是那倒霉公爵亲生的。
但比尔嘴上却理解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让他配合治腿吗？”
将洁白的羽毛笔插入墨水中，鹿亚端起纸张吹干了上面的墨水，仔细端详确定没有错误后才自说自话道：“不然还能为了什么呢，不能光是身体愿意配合，得让他老人家心里也愿意。”
至少得让他以后不会偷偷把药倒掉。
鹿微瀚表面上会配合女儿，将鹿亚制作的药剂都收下，但鹿亚发现自己这爹心里已经有消极念头了。
压根不相信自己的腿能好。
被她发现倒药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浅探了一下，今天的药他也没碰，还能在微洺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病人不相信自己能好，不配合治疗，医生是华佗也会头疼。
鹿亚要做的，就是让鹿微瀚愧疚，然后打心底的，有站起来的欲望。
纸上用端正的字迹记录着形形色色的药草，有几样已经被红墨水画上了勾，只剩下三样边角空着。
鹿亚再次眼过一遍后，将纸卷好放在了书桌的抽屉里。
“人心这东西算是被你拿捏透了。”比尔感叹着摆烂一般躺在书桌的一角，有的时候他真不敢把鹿亚当成普通的十一岁少女来看。
这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只成精的狐狸，连亲爹都能眼都不眨一下地算计的死死的。
“小姐，该去餐厅的。”
美拉在门外轻轻敲响门扉。
鹿亚起身，面上的沉寂消失不见，声音里带着期待冲出门：“来啦！”
“小姐，先生身子不适在卧室里休息，没法出来陪小姐共用晚餐了，所以让我替他向您说声抱歉。”
听了艾一如实描述的简洁话语，此刻微洺的脸色也并不是太好，但在鹿亚面前却极力保持长辈的和蔼微笑。
鹿亚能想象到那位有些轻微自闭的父亲在房间里自责的样子，但她并不后悔这么做。
有些人是要靠逼的。
就听微洺沉了声音，对她轻声道：“小姐，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回家一定要跟我们说知道吗？哪怕不告诉你的父亲，也一定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