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玥柠慢条斯理切着盘中的牛排。
牛排带骨，她切不开。
霍霆言无声接了过去，切成小份，又放回她面前。
看着眼前这两人，苏景川先是诧异，随后低头笑了一下。
让佣人把面前这杯红酒换成了牛奶，恢复了平时懒懒散散的模样，身体靠在椅背上。
“我也只是猜测。”
苏玥柠嚼着牛排，礼数到位，让人挑不出刺。
“一开始您过于殷勤靠近让我心生戒备，所以派人去调查了一下，但是您处理得很谨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后来是您在寿宴上的表现，表面是看中霆言的能力，想要跟他谈合作。但是却拉着我代替您夫人的位置去接待女宾。您也姓裴，再加上您的行为并没有刻意掩饰，所以这不难猜测。”
裴沧海饶有兴趣看向她。
餐厅里的氛围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过了好几分钟，裴沧海抬起双手。
“啪啪”用力鼓掌，看向苏玥柠的眼神充满了野心和欣慰。
“你的性格，跟你父亲很像。”裴沧海缓缓捋了下胡须，“小玥柠，这个名字很好听，你现在成为了我最看重的后代。”
正在喝牛奶的苏景川一呛，皱着脸看过去。
这话好耳熟，一个小时之前他刚听过。
这老头子，嘴里没一句真话。
裴沧海手卷成拳，凑到嘴边咳嗽两声。
盛松儒拿了两份资料，放到了苏玥柠和苏景川的面前。
“你们可以先看看我名下的资产，等认祖归宗后，我就让华绮带着你们去熟悉公司业务。”
他想了想，看向苏景川补充道：“至于恒书的迁坟问题，你说得也有道理。爷爷不是那么不通情面的人，只要你们答应我回到裴家，我就同意不再让他迁坟回来。”
听到“爷爷”这个称呼，苏景川脸上不悦。
“来之前，我问了下蒋叔父亲当年离家的原因。”
苏玥柠放下了刀叉，收起表情，凝神看向裴沧海。
一听到这句话，裴沧海脸上原本笑着的神情消失无踪。
看起来对裴恒书当初的不告而别，还有些许埋冤。
想了想，这孩子还真能狠心离开这么多年，自己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又默了默，长叹一口气。
“你父亲那时候年纪轻不懂事，也不懂我的良苦用心。我做得这些，都是为了他好。”
“可是他真要应了您的吩咐，娶您安排好的那位女士，我和哥哥就不能站在这里陪您说话了。”
裴沧海一时张口结舌。
他能在商场上舌战群儒把那帮对手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现在倒是被一个小丫头给难住了。
霍霆言原本正在安静帮苏玥柠剥虾。
听到这话，从进裴宅后全程紧绷的脸，没忍住笑了一下。
苏玥柠起身，走到裴沧海面前。
“爷爷。”她轻唤一声。
老爷子威严的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您是爸爸的家人，我唤您一声是应该的。”
苏玥柠的语气中只有对长辈的尊敬，没有其他人见了他的惧怕。
即使是杜如菱和杜如明，见到他也是畏畏缩缩，满是讨好的模样。
“但是我和哥哥都有各自的人生规划，几十年以前您捆不住爸爸，现在也不能捆住我们。”
说着，苏玥柠笑了一下。
蹲下身，头靠在裴沧海的膝盖上。
“不管怎么说，血浓于水，我和哥哥会经常回来看您的。但是我们不会为了继承您的家产，而背叛外公改姓。他也是我们的亲人，还是抚育过我们的人。”
裴沧海坐在位置上，低头看向靠着自己膝盖的小丫头。
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裴恒书不过十岁，才这么一丁点大
也是这么靠在自己的膝盖上，那个时候父子关系还很和谐。
窗外下着大雪，屋内温暖如春。壁炉前的火光照耀到脸上，父子俩小声交谈着裴恒书在商学院里发生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裴沧海悲哀得发现。
他已经想不起来这个大儿子长什么样子，更不记得当时裴恒书的脸上是什么神情。
只记得裴恒书当时蔫蔫的，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人老了，一些很久之前的记忆会突然清明。
现在回想起来，就连上商学院这件事，裴恒书就一直在抗拒。
裴沧海的手在苏玥柠头顶高高抬起。
一瞬间，霍霆言紧张站了起来。
下一秒，就看到裴沧海手掌落下，轻柔覆在她的头顶上。
闭上眼睛，浑浊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嘴里喃喃念叨：“好孩子，我的孩子。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一时不知他是对着苏玥柠说得，还是对着那位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大儿子。
苏景川看着眼前这一幕，紧皱的眉间渐渐松开。
走到裴沧海面前，手张到一半又落了下去，搭在裴沧海的肩膀上。
过了几秒，裴沧海睁开眼。
摸摸苏玥柠的头，又拍了拍苏景川的手背。
佣人们重新上了菜，苏玥柠吃完后陪裴沧海聊了一会儿天。
走出裴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裴沧海亲自送出来，站在大门处，捏了捏苏景川的脸。
“苏家这么多孩子，就你跟你爸小时候最像。就连八岁还尿床这件事都一模一样。”
苏景川俊脸一红，恼羞成怒眯起眼瞪着苏玥柠。
这小丫头片子，把他出卖了！
不过苏景川也不甘落后，把苏玥柠小时候在游乐场迷路嗓子哭哑的事情说出来。
裴沧海还没来得及笑，霍霆言已经满是心疼。
一直紧捏住苏玥柠的手，到现在还不肯松开。
苏景川心里呵呵几声。
狗情侣，竟然在哥哥面前秀恩爱。
裴宅门口笑声不断，一片祥和。
没人发现，不远处的黑暗中藏着一辆车子。
车灯熄灭隐于黑暗，驾驶座上有个望远镜正怼门口的方向。
杜如明拿出手机，把门口的一切拍下来。
又拨出了一通电话：“姐，我就说这老头防着我们姐弟俩。”
电话那头哼出一声冷笑。
杜如明转动方向盘开车。
咬紧后槽牙说：“这死老头子，命这么长也就算了。现在还打算把名下财产全都给才见过几面的人，就为了所谓的血缘关系。那你年纪轻轻嫁给这个糟老头，我们姐弟俩对他鞍前马后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