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才神情严肃，甚至藏了几分如临大敌，王沄忍俊不禁的一笑：“我猜，你想岔了！”
她笑容微收：“我说的统管不是让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你，而是有事情要他们去做的时候，由你来决定派谁带 多少人手去办事，也由你来指挥或者指引他们。”
“他们遇上什么事情、出现什么变故、需要什么援助都向你汇报，你视情况及时处理。”
“我只需要告诉你，要办什么事，需要达到怎样的效果，达成什么样的目的，至于说用什么手段，其过程中出现意外或者变故如何处理……这些都是你的事。”
“这才是我说的统管。”
王沄看着神情放轻松的王福才：“所有事情都交给你，我什么都不管，那不是委以重任，而是把你架在火上烤。”
王福才大松一口气，但还是颇有疑虑：“姑娘，照你的吩咐办事，没问题，但自行决定……小人怕是会力有不逮。”
王沄笑了：“这个暂时先放一下，我问你几件事。”
王福才点头。
王沄神色一正：“我是去年五月开始从祖父手上接管家业的，完全接掌一切是去年八月底，到现在不过一年余。这一年多来，护卫暗卫人数骤增，各种训练也加强，至今能称得上精锐的，有多少人？”
王福才想都不想就回话：“姑娘，两千六百左右，护卫两千两百余，暗卫不到四百……伏击定西王私军之后，有少许损耗，但有更多人在经历过真刀真枪的厮杀、见过血之后，不一样了。”
“且不说这些暂时还不能算精锐的，说说两千六百余……”王沄点头：“这些人分别在做什么呢？”
“五十余暗卫留宁州，其中大半盯着太守府，剩下的则在暗中看守黎光等人，有护卫百人配合他们行动。他们目前由崔卌统领调度，崔卌调过来配合崔圆后再做安排。。”
“有护卫七百六十左右在麦田山庄，其中五百会调拨给崔圆，剩下的留守，由崔十五统领调度。”
“留在麦田山庄的暗卫不多，仅十余人，之前负责暗中监视崔大等人，看看还有什么人与他们联系，这几日则监控山庄上下舆论。”
说到这些，王福才都不用思索便能给出答案：“任务在身，尚未归来的有一千七百余人，其中三百二十余人护着董家人散居各州郡……”
“他们最近有什么消息吗？”王沄状似不经意的插了一句。
“有的。”王福才点头：“昨日今日，有四处送信回来，说定西王不知何故，撤消了各地关卡，好似放弃了对董家人的追查和阻截。”
“他们来信，问是照董家主之前的安排，继续潜伏还是视情况，抓住机会尽可能的往并州来。”
王沄点点头：“你怎么看？”
“回姑娘~”王福才不假思索的开口：“黑松林伏击一事，让定西王损失不小，那些精心布置让他怀疑胡勤武给他设套。当然，就算胡勤武活着也不配让定西王担心防备，如今死了更不足为虑，但胡勤武背后是虞家。”
“定西王与虞家来往颇多，表面上互利互助的事不少，暗地里为了各自的利益，相互算计、捅刀子的事情更多。”
“有利可图的时候，定西王不会讲交情，虞家也一样。”
“先是派兵四处设卡追查、阻截董家人，再又借兵给黎洛明……如果两件事一起闹大，就算是定西王，也不好收场。”
“为防止虞家在背后使阴招，以定西王擅自用兵为由弹劾甚至给他定罪，进而达到削弱他的目的。”
“借兵一事再无回旋余地，他自然只能放弃追查董家人了。”
“盯了董家人多年，还没到嘴就飞了，定西王肯定不甘心，但不管有多不甘心，定西王都只能先撤消关卡，收回兵马，以免虞家用此事做文章。”
“他撤回人马，安王爷人手不足，淮南王手伸不了这么长，而虞家……”
王福才笑笑：“姑娘不是已经将虞家搭上临川王的消息送往家建康了吗？”
“小人相信，这个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韦太保耳中。为孙晖翻案一事，韦自布已经和虞家结了仇，他定然会抓住这个机会，向虞家发难。”
“所以，虞家也会放松对董家的追查。”
王沄满意的点头：“你想的与我一般。那么，如果这件事情我不过问，你会如何做呢？”
王福才稍微想了一下：“若是小人，小人会立刻给他们回信，让他们十天后视情况，若定西王的人确实撤离，而不是转明为暗的话，他们便护着董家人动身前往合浦郡、建宁郡和庐州。”
“小人会派人在这三个地方接应并安置他们，什么时候再次动身往并州，等董家主抵达后迎霞山庄后，由董家主决定。”
“就这么办！”王沄点点头：“别的人手呢？”
王福才应诺一声，接着继续说人手的事：“除了保护董家人的，还有跟着崔廿、崔圩去建康协助崔十二的……他们俩带走的约莫有两百人，暗卫护卫各半。”
王沄微微点头：“这些人你觉得应该如何安排？”
王福才想了又想，摇头：“姑娘，小人对建康的情况了解不多，不敢妄言，还请姑娘示下。”
王沄轻笑一声：“建康是大晋实力最错综复杂的地方，各大家族在建康都有自己的势力和人脉，有经营了几年十几年的，还有经营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路边的小摊，巷子深处的小店，名声不错的老字号……都有可能属于某个家族或势力。”
“与他们相比，我们太弱太浅显，不适宜留太多人手。”
“建康如今有多少人手？”
“回姑娘，崔十二去年去的时候带走了两百多，其中暗卫一百七十多。崔廿带了三十余，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崔圩又带了一百五十多……”
王福才在心里算了一下：“这么算来，四百余人，暗卫两百六十余。”
王沄沉吟：“比起那些在建康根深蒂固的势力，我们根基太浅太弱，留的人越多越容易暴露和出差错。”
“往建康送信，崔廿留在建康配合崔十二，他们以收集信息为主，主要是打听消息而不是经营人脉，要尽量避免与各方势力接触。”
“让崔十二和崔廿挑选出他们觉得最合适的，挑两百左右，剩下的，让崔圩尽可能快速的带回来。”
“是，姑娘！”
王福才应诺：“小人一会便给他们去信，崔圩办事利索，年前肯定会回来。”
王沄笑笑，崔圩办事她自然是放心的，她再问：“还有的人手呢？”
“还在外面的就是跟着崔仐去了福州的四百余，跟着崔十一去了岭南的三百余……”
王福才回忆着：“崔十一上次来信，说会在十月下旬抵达并州，再过七八天就差不多……小人知错，请姑娘责罚！”
“知错？”王沄看着猛然一惊，立刻起身跪下的王福才，轻轻摇头：“你何错之有呢？”
“回姑娘~”王福才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建康那边之前是崔圩与崔十二联络，崔圩前往建康后，姑娘让小人暂理，有消息信件交给小人没错，但其他事情姑娘却不曾吩咐小人打理。”
王福才的心微微颤栗着，他大意了。
他还不曾跟随王函之离开琅琊之前，便已经负责所有与王函之安全有关的事宜，到了宁州之后需要他管的事情就更多了。
训练看家护院的护卫，指导调教招揽来的猎户及其猎户子弟，崔十一等用各种方法收留的来、一开始就准备培养成暗卫甚至死士的孤儿更是他手把手的带出来的。
他不但在这些人面前威望极高，也一直负责与这些人有关的所有事宜。
王沄掌家之前如此，王沄掌家之后，王沄从不曾表露出要将他手上的权力收回的意思，他习惯性管了起来，其他人也习惯性的给他回复。
但现在……
王福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僭越了！
他跪得直挺挺的，姿态认真而谦卑：“崔十一和护着董家的崔松等人送信回来，小人应第一时间向姑娘回禀而不是私拆信件……小人知错，请主子责罚！”
“别改口，我不喜欢你这么称呼我。”
王沄和声纠正了一句，脸上看不到不满和恼意：“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向你问罪，我也不觉得这些事情上你做错了什么。”
“每日送抵的信件少则三五封多则十余封，其中不乏内容相近甚至相同的，若每一封信都要先拿给我过目，每件事都需要我来处理回复……”
“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和闲功夫？”
“何况，这其中也有些信件本就是写给你，向你问计的……”
“别着急，我真没有问罪的意思。”
王沄看着跪得直挺挺的王福才：“这些小事都要我亲力亲为的话，还要你们作甚？”
“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欢‘事必躬亲’，似乎那样才能证明自己有多么的勤勉，但我从来都不觉得事必躬亲是赞誉之词。相反，我觉得事必躬亲是一种悲哀，手上无人可用的悲哀！”
“若非可信之人不堪大用或者可用之人不足为信，哪个上位者愿意事事过问，一刻不得闲啊？”
“反正，我是不乐意的，我更愿意放权给有能力有野心却没有反骨之人。”
“我愿意给蒋维更多的尊重，给董栩更大的权限和自由，给崔圆更多的磨练，给崔十九更多的机会。”
“我希望他们会因为这‘更多’变得更加的强大。”
“连他们都如此，何况是你！”
王沄看着王福才：“我曾与崔卅说过，说你留在祖父身边当个暗卫实在屈才……你可知为何？”
王福才微微皱眉：“姑娘，小人原本就是主子的暗卫。”
王沄忍不住大笑起来：“是啊，你原本就只是祖父的暗卫而已！”
“所以，一手带出了崔十一等人，你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带着人、打通了南北商路、尤其是通往北地的商路，你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就连我掌家之后，你协助我完成了那么多事，你也只觉得是自己的分内事。”
“但在我看来，这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王沄看着王福才的眼：“最难能可贵不管做出了怎样的成绩，你都不骄不躁，都能将差事交给你毫不藏私的带出来的下属，自己毫不留恋的回祖父身边去。”
王福才认真的看着王沄：“姑娘，小人是主子的暗卫，留在他身边保护他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王沄点头：“我还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祖父身边已经有了联手之后甚至比你略强一筹，能够保护祖父的安危，就算祖父一再与你强调，说我比他的命更重要，坚持让你留在我身边听我差遣，你也会坚持留在他身边保护他。”
王沄看着他：“这样的你，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放权的呢？”
“姑娘~”王福才被王沄这席话说得眼眶都微微泛红：“得姑娘这一席话，小人不枉此生了！”
王沄微微偏头，笑：“那么，你能别跪着了吗？”
王福才连忙起身，而后回到原本的座位上，郑重的道：“姑娘放心，小人一定会加倍，不辜负您的期望。”
“不用加倍，像现在这样就差不多了。”王沄摇摇头：“我放权给你们，是不希望我成为你们不可或缺的主心骨，不希望你们离了我就没了方向。”
“同样的，我也希望你能在统筹大局、把握全局的情况下，放弃给你的下属，让他们有你的命令和指挥能办事，没有也依然能把差事办好。”
王福才有些不大理解，但依旧点头：“小人明白，小人会尽可能的多给他们锻炼的机会的。”
王沄“嗯”了一声：“就从抽调人手给崔圆这件事情开始吧！你主要负责监督，剩下的交给崔十五……崔迩去了迎霞山庄后，麦田山庄这边的诸多事务都得他担起来，他要越来越强才行。”
王福才想了一下：“崔十五或许不能超出姑娘的预期，但至少能稳住……小人会提醒他，让他选几个能干的帮衬着。”
王沄点头：“你看着办……你出去的时候让崔捌进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