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姜眨了眨眼睛。
双归的妈妈依然和她上次见到的那样，身体瘦弱，满脸都是病态，站在那里好像一阵风都能吹倒一样。
但是与上次看见她脸上带着温柔笑意不同。
这次双归的妈妈却是面无表情的。
双归看到了应姜的表情有些变化，便也好奇地往后望去。
在看清楚后面的人是她妈妈的时候。
她脸上的表情也僵了。
应姜垂头发现她脸上的变化。
“你还没有跟你妈妈讲吗？”应姜问。
看两人的表情，应姜怀疑双归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和她妈妈讲她要出国这个事情。
双归点点头。
她深呼吸一口，便往她妈妈那边走。
却还是有些紧张，好像都不太会走路了。
走了几步之后反应到手上还戴着那个镯子。
不自觉的便将那个带着镯子的手往后收了收。
是肉眼可见的拘谨。
双归妈妈也在往里面走。
她没什么表情。
没有笑容，也没有冷漠，更没有怒气。
好像就是平平常常的样子。
但是好像就是平平常常的样子，更让人有些恐惧。
她往里面走了几步之后，正好又看到饭堂里面的其他几个员工。
双归在超市待了很久了，是老员工。
并且她们也是在这一圈儿住着，所以和这些土着员工关系都不错。
那些员工也都认识双归妈妈。
一看到她，便笑着打招呼：“怎么现在才到呀？”
“今天可是你女儿请客。”
“快来，我这儿还有些轻松的活。”
应姜知道双归还没跟她妈妈说她出国的事情。
赶紧走过去开口：“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那几个员工一看到应姜过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点，变得端庄了些。
然后又笑了起来：“有啊，来得刚巧。”
“快来这边，这边反正都是去轻松活计。”
应姜点头，跟着这几个员工过去干活。
眼角余光却还是在关注着双归和她妈妈那边。
而她肩膀上的屏屏早就已经飞到双归那边去了，每次看热闹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的。
双归和她妈妈找了个没人的桌椅坐下。
应姜耳朵抖了抖。
她的耳朵还算灵敏，那边距离的声音她应该是能听到的。
但是两人面对面坐着却没说话。
应姜眼角余光又撇了双归那边一眼。
但是眼角余光能看到的范围有限。
应姜想了想，拿起手中的活计站起来，重新换了个位置。
看到旁边员工脸上的疑惑表情，她笑着解释道：“那片冷风有点太足了，换个位置。”
这几个员工也十分同意的点点头。
“确实，超市什么都好，就是冷风太足了。”
应姜点头。
这也是必须的。
毕竟超市还有那么多生鲜食品，平时人流量也高，温度很容易就升上去。
所以冷气就开得特别足。
应姜这边换了个角度看，那边就看的更清楚了些。
双归妈妈坐在椅子上，手微微的搭在桌上，好像是一副质问的样子。
双归两脚合拢，手轻轻的放在膝盖上，没有放在膝盖上。
双归眼睫微垂，没有抬头看她妈妈。
而她妈妈却是眼睛死死地看着她，眨也不眨的。
两人保持这个样子很久很久。
最终。
还是有人先开了口。
“今天你这个聚餐，如果不是徐姐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消息。”双归妈妈说。
双归点点头：“员工们一起聚餐，就没有叫你。”
“而且大多都是辛辣的，你也吃不了。”
“我听说，这个聚餐的目的是因为你要出国了。”双归妈妈开门见山。
双归梗了一下，呼吸重了两三下，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居然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双归妈妈说。
“你是去哪个国家？”双归妈妈问。
“d国。”双归答。
“准备多久回来？”双归妈妈问。
双归保持沉默。
她没有回话，头却是越来越垂。
过了许久。
她开口说道：“现在没有确定要回来的时间。”
“你的意思是，你可能不回来了。”双归妈妈说话倒是十分冷静。
双归沉默着点点头。
其实她自己也有一些想法。
先是出国，好好读书，好好研究，然后找些其他活计，想办法…移民过去，逃离这个地方。
“你为什么会想这些？”双归妈妈问。
双归没有回答。
面对她妈妈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的逃避。
习惯性地逃避所有问题。
习惯性地被她安排。
所以这一个月，她都没有跟她妈妈说过一个关于她要出国的消息。
这会儿突然见到她。
双归也只觉得心中好像是有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终于到了面对她的时候。
“你过去要干什么？”双归妈妈见她一直都不回答，便开始问其他问题。
双归这回终于回答了：“读书。”
“读书？”双归妈妈有些疑惑，“你都已经二十七了。”
“可是我之前就应该读书。”双归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所以我现在已经二十七了，但是我也不是二十七就该死了呀。”双归头稍微抬了抬。
“我十八岁的时候，放弃了清北。”
“我二十七不想放弃了。”
双归头抬了起来看向她妈妈。
“那我们怎么办？”双归妈妈问。
应姜良好的视力让她看到了双归妈妈眼角滑落的泪珠。
那泪珠像是一条细线一样从她瘦削的脸上滑落，最后没入衣领。
“你哥哥怎么办？”她问。
双归此时面对着她妈妈的泪水，却是笑了起来。
“妈妈，好像从小到大，你一直都在跟我说，你该怎么办？虎哥该怎么办？”
“我当时年纪小，什么东西都做不了，还能挺直腰板，拍着胸膛跟你说，交给我，你们别担心。”
“但是可能是我现在年纪大了吧。”
“我说不出这些话了。”
“说真的，有些时候我也想像你一样。”
“我想问你，我该怎么办啊？”
双归像是在笑，但是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有云雾氤氲。
这回换双归妈妈沉默了。
双归将放在双膝上的手也放在了桌上。
手上的玉镯莹润光泽，十分显眼。
双归妈妈目光也落在了上面。
双归也看向手上的玉镯：“听说戴玉镯是保人平平安安的。”
“这话，其实我从没听说过。”
“倒是我好像又是一直在说。”
“我从小就希望你和哥哥平平安安的。”
“哥哥在外面当兵的时候，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我希望他平平安安地活着。”
“你生病之后，我也一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活着。”
“但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