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京海的地界后，天上下起了雨夹雪，打在车窗上啪嗒啪嗒响。
之所以这么着急赶回来，连正式的道别都没有做，是因为工地上出现了安全事件。
在京海大学新校区的工地，一名工人从二楼坠落，被两根钢筋贯穿了身体，目前已经送往医院进行救治。
这件事本身对公司来说不算特别重大，但它背后引起的风波貌似不小，以至于张平亲自给他打来电话。
“靠边停下，我打车过去。”白江波敲了敲窗户，然后转过头对陈书婷说道：“今天的天气有些冷，你先回家去休息，我处理完事情就回家。”
“嗯，你小心。”陈书婷帮忙理了理衣服，生怕白江波淋湿身子。
白江波打开门下了车，目送着车子渐渐远去。
外面的冰雨着实不小，他连忙把冲锋衣的帽子戴上，寻找路过的出租车。
等了大约五分钟，七八辆出租车疾驰而过，只有一辆在路边停下。
白江波掸了掸身上的水珠，打开门坐进副驾座位。
“师傅，京海大学新校区工地。”
“好嘞。”
出租车慢慢启动，向目的地进发。
“这位老板，你不会是去看热闹的吧？”司机转头看了白江波一眼。
“为什么这么说？”
“嗨，你可能不了解。听说里面死了一个人，现在外面已经传开了。”司机神秘兮兮地说道。
白江波来了兴致，这就是他选择打车的原因之一。
在移动网络尚未盛行的年代，出租车司机就是一个信息网。
出租车上大多安装了车载对讲机，加上天线的作用，通话距离可以覆盖二三十公里。
司机在闲暇时光，可以通过对讲机闲聊，八卦消息就是这么传播开的。
比起邻里之间的消息，这个传播的范围和速度要快得多。
出租车司机消息非常灵通。
“哦？这事我还真不知道。最后怎么处理的？人现在有没有事？为什么会发生事故？”白江波假装毫不知情，一连问了好多问题。
司机嘿嘿地笑着。
“你别问得这么快，我一下记不过来，先说怎么处理的吧。依我看，那个建工集团真踏马缺德！人都被钢筋贯穿了，立马打了119和120，直接把钢筋锯断，然后送去医院了。”
“等，等，等会儿！出了安全事故，把消防、急救叫过来，这应该是正确操作，为什么会和缺德挂上钩？”白江波立马打断，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单从司机的描述来看，建工集团的处理还算迅速，处理方式也较为妥当。
赔偿什么的先往后算，先把眼前的紧急问题解决，这怎么就能和缺德沾上边？
“你看看，你看看。你就是被蒙在鼓里了，我来稍微给你说道说道。这就是建工集团精明之处，明明表面上做得没问题，但背后有很多门道。”
“那我还真有点好奇，赶快说来听听。”白江波连忙坐直身子。
“你懂法不？法律中有明文规定，如果出了事不在48小时内死亡，那么就不会被认定为工伤。建工集团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司机摇了摇手指。
他顿了顿，发现白江波没有反应后，便继续补充道：“我再说的明白些。他们及时把人拉走，不遗余力地进行抢救，只要能撑过48小时就好。”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过了时间就和他们无关了。你想想死个人要赔多少钱，全力抢救48小时才花多少钱。这是稳赚不亏的买卖！”司机批判道。
白江波扶住额头，感觉这件事有些棘手。
这么正常的反应，经过以讹传讹后，都会演变成这个版本，可见此次舆论战的恐怖。
怪不得张平急着和他打电话，这件事背后似乎有一只手推着，张平处理起来非常的麻烦。
“师傅，你这是从哪听说的？”
“还需要从哪听说吗？外面都是这么传的。据说建工集团新上任了一个董事长，这个瘪犊子玩意儿心黑pY脏的。”司机忿忿不平地说道。
“......”
白江波有些想骂娘，但是他最终忍住了。
“怎么了老板？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车子在等红灯，司机转过头关心道。
白江波摆了摆手。
“我没事，不过这消息似乎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法律上规定的是，工作时突发疾病死亡或者在48小时之内经抢救无效死亡的，视同工伤。如果是工作原因受的伤，无论多长时间都算工伤。所以这消息恐怕有些水分吧。”白江波笑着看向司机。
“这...怎么可能！估计是你记错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司机笃定地说道。
“大家都这么说也不一定是对的，凡事都要以事实为依据，然后再理性地分析。你这个想法有些太主观了。”白江波感叹了一句。
“怎么主观了？在我看来，那人确实倒霉。如果他运气好些，没有第一时间送去抢救导致死亡，最起码能给家里留下一笔钱。现在这算什么事？半死不死的，完全是一个累赘。”司机撇了撇嘴。
“嘶——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人命关天，在人咽气之前，我们没有权利决定他人死活。而且医疗的费用公司全包，后续的补贴也会根据规定发放，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死？”白江波皱了皱眉毛。
“我没有让他去死，你不要乱说。”司机连忙摆摆手。
“这个暂且放放，单看建工集团事后的应对行为。在我看来，这都是正常行为。出了事先救人，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为什么会往阴谋论上靠？”
一连几个问题，把司机问得有些懵。
从昨天得到消息开始，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甚至听到这个消息，他以为自己看破了问题的本质，还在沾沾自喜。
白江波的问题无异于打了他的脸，让他脸面上有些无光。
“你怎么一直帮着建工集团说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建工集团的员工吧！哎？我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熟？”司机上下打量着白江波。
“我是白江波，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心黑那啥脏的建工集团新任董事长。”白江波面无表情地看着司机。
司机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道：“我现在说刚刚都是误会，你会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