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洪亮，有种故意说给别人听的意思。
张合心里了然，配合着点头：“既如此，那实在可惜，大人一路保重才是。”
“你们可收到司徒府誊抄的农耕笔记一书？若是没有，回头我让人直接送来。”宋沅默了默：“酒泉情况特殊，想要发展农耕是不大可能了，唯有供给粮食才能延续百姓生命，但即便如此，你们也得自给自足才是，安先生说的能用就用，多收一斤粮食都是好的，还有粮库中的那几袋黍子，能分就分了。”
张合认真点头：“大人的话，下官记下了，大人放心，下官会分配好的，只求粮食可以早些送来，如此，百姓也能有条活路了。”
“会的，粮食会尽快送来。”宋沅保证着，心里却没多少底气。
按照这个情形看，粮食送到酒泉，宋泠会不会捣乱实在说不准。
他们进了屋，张合进门前，目光特意一斜，往另外两座明堂看了一眼。
酒泉偏僻穷困，根本不是能做出政绩的地方，提拔升官都是没指望的，唯一的路便是抱紧权贵的大腿，盼着对方高升后能拉自己一把。
而他们所能接触的便是这些皇子出身如今又获封爵位的主将，只要他们有出头之日，那巴结的人也能鸡犬升天，若对方能爬上皇位，那他们就能离开这荒原绝境了。
酒泉郡尉和郡守与主将宋泠素来亲密，二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宋泠，几乎将宋泠捧成酒泉的土皇帝，张合却不给他这个面子，原因无非是宋泠克扣过几次朝廷赈济的粮食，饿死了人，责任全都算在张合头上，司徒府为此还斥责过张合，批了他的政绩不佳。
即便他多番上折解释，司徒府却再也没有给过回应，这也让他在酒泉十年都没有升迁的指望，宋泠小肚鸡肠，因他敢上折解释，还处处针对他，平日里没少找事。
如今宋沅来这巡视，他还来捣乱。
张合有种预感，他要被收拾了，思及此处，张合心里都是愉悦的。
于公于私，他都希望宋泠遭报应，为自己受的不公委屈，为那些因他克扣粮食而饿死的百姓。
夜里安安静静，宋沅盘坐在炕上检查着自己的弓弩，安舟时靠在屋子另一端的炕上打盹，侍卫忙着收拾行李。
卫晏从外头进来，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问：“殿下，明日还是换条路吧。”
“为什么？”宋沅调式着弓弩，将弩箭一根根放进箭筒里。
“属下担心会出事。”卫晏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若是八爷存心给殿下找麻烦，属下担心会出意外。”
其他人看过来，显然也有这个担心，就连安舟时都睁开眼睛瞧着她。
宋泠小肚鸡肠，他们才来了一日，竟然就安排人在暗地里盯着他们，这显然就是有其他打算，若他不安好心，他们可太容易吃亏了。
宋沅手里的事暂且停下：“八哥能做什么呢？他想从我身上要好处，他又没有和我谈条件的本钱，好处都被他亲哥哥吃了，他眼馋也只能怪自己亲哥吃独食吧，他守在这里什么都捞不到又不是我害的，若他胆子大些，把我来这里的消息卖出去，兴许还能值几个。”
“属下正是担心这个。”卫晏来到她跟前：“酒泉地广人稀，绝对不会缺少匈奴眼线，殿下来自巡视已经暴露行踪，八爷是否掺和其中也说不准，但一旦殿下遭遇危险，他绝对不会出手，所以，还请殿下绕路，以保安全。”
宋沅一脸认真：“既然行踪已经暴露，那不管走哪条路都不安全，我不怕他不帮忙，就怕他糊涂。”
糊涂？勾结匈奴？
卫晏心头一震，宋泠有没有这么大胆他可不敢保证，但宋汵与匈奴勾结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难保宋泠也有样学样，如果真是如此，他会不会把宋沅的行踪出卖给匈奴？
卫晏心里揪起来了，他看着宋沅，脑子转的飞快。
论身份地位，自家殿下实在没什么值得匈奴惦记的，就算知道她的行踪，匈奴也不会有动作才对。
这样一想，卫晏又放心了不少。
“虽是兄弟，情分却稀薄，他若只是捣乱我可以不追究，他若敢把我的行踪卖给匈奴置我于险境，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宋沅拿起手里的弓弩：“放任匈奴散骑出入大魏边境袭扰百姓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我今年可以靠给好处打通出路让他们行个方便，那明年呢？他们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我养不起，也不想被人威胁拿捏，我到希望宋泠胆子大些让我抓住把柄，好杀鸡儆猴为自己以后行个方便。”
所以，她今日故意和张合嚷嚷自己明天就要去西海郡，是为了引蛇出洞？
知道她的打算后，卫晏几人目光一撞，也不劝了。
以身犯险的事他们并不陌生，也就只有这样的情况下，才能钓出大鱼，宋泠要是清白，也不怕被钓，他要是自己不干净，也怪不了他们用手段。
次日一早，他们出发，张合主动提出送他们一程也被宋沅拒绝，张合手底下就那么几个使唤的衙役，要真的遭遇危险也只是白白送死，实在没有送行的必要。
他们启程了，迎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策马离去，安舟时也弃了牛车，与侍卫骑在一匹马上，晨曦下，马蹄撩起一路烟尘，没有茂盛树木的遮挡，大地坦荡的裸露着，他们快马过了山岗，彻底消失在镇子外箭楼上哨兵的视野中。
卫晏走在最前方，他时刻警惕着周围，荒原上并没有明确的道路和标志，他得带路，更得注意周围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路策马疾驰，他们左右不远处多了几匹同样疾驰的快马，马背上的人身着便装，骑术精湛，离得不远不近，瞧不出是否有恶意，但即便如此，侍卫们也警惕了起来，不多时，他们后头也赶上来了一队人，同样身着便装，离着他们一段距离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