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下降到冰点，连旁边围观的甲乙丙丁都不敢大口喘气。
久闻犀利如陈老师，大家还是头一次见识。
旁边的人开始低头小声咬耳朵，纷纷担心起自己的图纸。
……
昨天熬夜的后果就是，简安然今天一睁眼就发现起晚了。
反常的是，躺在身边的人也睡得很沉。
起来看到闹钟的时候，简安然一度觉得自己的胸腔已经镇不住狂飙的心脏。
摇醒迷迷糊糊的温思衡，她换衣服刷牙的手甚至微微颤抖。
本来想call宁贝贝给她打印图纸，谁知道一向拖拖拉拉到最后一刻才勉强赶上打印时间的宁贝贝，竟然昨天就把图纸打了出来。
这个时间点的打印店门口，想都不用想，肯定挤满了赶ddl（deadline：最后期限，截止日期）的建筑学子。
只能放弃搭温思衡便车的想法，简安然从校门口一路狂奔到打印店。
排完长龙回来，上课铃已经敲响了很久。
他们组前几个同学已经讲完了，陈老师先是不满地回过头来眝了一眼门口气喘吁吁的简安然。
随即翻找着手中的名单，好像在确认些什么。
灰溜溜地挤进评图的人群，还没等她脸上的红晕消散，就听见陈老师在问那张粉色的图纸是谁的了。
虽然心还在砰砰狂跳，但是简安然早就将自己的思路理了又理，对讲解的流程还算清晰。
鼓起勇气终于讲解完自己的图纸，她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作品产生了渴望。
渴望自己的设计得到他人的认同。
“哐当”一下，陈老师的那句“你觉得你做得很对？”给简安然予以当头一击。
从来没有料想过这个可能性，她甚至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寻找自己的错误。
陈老师皱着眉头，明显很不满地上下扫视着她的图纸。
简安然的笑容几乎是僵在嘴角，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可以麻烦老师指点一下吗？”
“个人特色太强烈，这个点我就不说了。”陈老师用手中的签字笔稍微在图前虚晃了两下。
“我问你，医院最重要的是什么？”
从陈老师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鼓槌般快而准地落下，几乎没有给简安然任何思考的时间。
“人文关怀？”她没有底气地说道。
“你是来做建筑师的，还是来做医院院长的？”陈老师冷笑。
“流线啊，当然是流线！”他越说越激动，笔盖一下又一下落在图纸上的后勤部分。
“你后勤部分的流线简直是一团糟！”
“你知道医院处理遗体的流程吗？”陈老师又问。
头更低了些，简安然摇了摇头，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
眼角余光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看到了站在人群前的黑色皮鞋。
那是温思衡的。
就在自己挨骂被痛批时，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也觉得自己的图纸一团糟吗？
简安然突然回想起昨晚，明明他也看过一遍自己的图纸，为什么要和她说没问题？
“你这个太平间的流线在这块和后勤的流线冲突了，医院普通的工作人员上个班，还要天天看着遗体从面前经过？”
陈老师尖锐的声音甚至引起了隔壁组的注意，有些同学开始交头接耳，简安然甚至听到了人群中稀碎的笑声。
这个确实是简安然的疏忽，她无话可说。
头始终低低的，她站在那任由陈老师一顿痛骂。
“好了，”意识到自己失态，陈老师突然清了清嗓子，“温老师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嗯……”
温思衡先是顿了一下，他思考的时候食指总会不自觉地托在下巴，只见他对着图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我觉得这个配色很好。”他说道。
“法定法规，国标地标，不容置疑，这些是需要循规蹈矩的东西。”
“建筑的形成已经有了这样一个既定的大框架了，我个人认为，个性化的东西是很值得鼓励的。”
“强烈的个人风格在我看来，举一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就相当于巴甫洛夫的狗。”
听到这个熟悉的案例，刚刚还在交谈的同学立即停了下来，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温思衡的点评。
“在条件反射的训练下，狗听到巴甫洛夫的铃声就知道要开饭了。”
“强烈的个人风格也是如此，当建筑师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模式时，别人看到这个作品，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是这位设计师的作品。”
“比如说西班牙建筑师高迪，他的文森之家，到圣家族大教堂，强烈的个人风格，走在西班牙的街头，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他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我觉得这是成功地做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名片。”
连连两个强有力的举证，旁边的同学一下听呆了。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陈老师，一下焉了下来，半晌说不出话。
“至于刚刚陈老师指出的流线问题，简同学可以回去想想优化的空间。”他又补充了一句。
陈老师顺着温思衡给的台阶下来，移动到下一张图纸前不忘回头说了一句：“你回去准备二辩吧。”
简安然的情绪再度被打压到最低点，向来专业课准备二辩的图纸都是完成度极差，或者是有很大硬伤的设计。
打印图纸时甚至能开心哼出歌的简安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图纸竟然也沦落到二辩的程度。
许久说不出话来，她彷徨地站在自己的图纸面前，无心跟着大部队人马一起移动到下一位同学的图纸。
“加油啊，简院长。”一位同学路过的时候打趣道。
简安然抬头看见对方第一眼的时候，甚至一度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只是普通同学，这位男生特地跑过来说这一句，简安然觉得未免有点落井下石的味道。
“照我说，也是温老师心地忒好了些，几岁的人了还天天整这些粉色紫的……”
旁边的同学声音很大，简安然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
她从前在宿舍楼里好像见过这个女生。
抬起下巴朝着女生的方向走了过去，简安然特地上下扫视了一下她，盯得这个女生直发毛。
“你……干嘛？”
“与你无关。”丢下这四个字，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展室。
回专业教室收完东西的时候，下课铃已经敲了很久了。
想着评图的人大概都散光了，简安然折回办公室拿一份落下的文件。
里面的灯还亮着，刚推门进去就对上相宜笑吟吟的眼睛。
“下课了还特地回办公室啊，简院长？”相宜眼角的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