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哭了？”苟奂看到了她眼角上的泪珠，吃惊地松开了那只捧着她的手，直瞪着她的脸。
她吃惊地睁开眼睛直望着他。很久，才摇了摇头。
“想家了？”
又是摇头。
“啊，我还忘了问你，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吾母。”即我妈妈。她答的是闽南方言。
“还有呢？”
还是摇头。
“啊——”苟奂一声长叹，“你好命苦！我那天看你那边防证，像是才二十岁吧？这么年轻的小妹子，就要出来捱世界，也真是的…”
他看到刘梦雅的眼泪已经成串成串地往下滴，便赶紧刹住话头，伸头掏出一叠面巾纸，轻轻地替她拭抹着。
她泪停了，不哭了，口里喘着粗气喃喃地说：“喔，你真好！”
苟奂豪爽地笑了起来，顺势摸了她一把脸蛋：“我，我是看你可惜！”
他打开箱子，翻出了一套藏青色连衣裙，一条黑色牛仔裤，一件短袖t恤：“给你！那衣服也该换换了。”
刘梦雅一怔：“那，怎么行？”
苟奂把衣服一把塞进她怀里：“你要不好意思，就先收下，等发工资的时候再把钱扣还我。怎么，行了吧？”姑娘还犹豫着。
“瞧你，推推让让的，叫别人看着说闲话？”
刘梦雅终于深深地鞠了一躬，抱着衣服，转身回屋去了。
傍晚时分，苟奂又来约她，说要带她去一个她还没去过的地方。她换上苟奂刚跟她买来的衣服，踉着他钻进一辆红色车子。这就是叫“的士”的那种车子？跑起来这么稳，舒服极了！冷气嗖嗖地从两腋底下通过动听的音乐一直在耳边缭绕，淡淡的香水味儿，一阵一阵地随风飘进心、飘进肺……
刘梦雅真想也像苟奂那样，把眼睛眯起来，好好地陶醉一番。但她始终没有能把眼睛闭上，她太激动了。眼前要她看的、要她体味的实在太多。你看，那幢幢高楼，竟像在赛跑的巨人，向一个方向跑去，那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像调皮的小孩，时不时地向你臣着眼睛；路边的小树呢？像玩拔萝下游戏的小孩，像女人的头发？像…她真恨自己的书读得太少，想像力竟如此之差。她想把身旁的他唤醒，请教一下，但她有些不忍，他日常太辛苦了，就让他闭目养养神吧；她还有些不敢，怕他笑自己土，说是少见多怪。她想挪动一下身子，因为他的头正靠在自己的肩上，她感到自己的肩膀已经有些酸。她犹豫了老半天，终于还是没有挪开一点。相反，她还把自己的头也歪靠到他的头上。她感到，此时此刻，幸福极了。她甚至觉得奇怪，她和那个老头子也曾经一起坐过两次“的士”，怎么全然没有这些感觉，甚至连这车就叫做“的士”她当时也没去打听。她就那么稀里糊涂地跟着他钻出来。给她留下一点印象的，竟是她钻出车门的时候，前额曾被碰了一下，好疼好疼…
“喔，到啦！”苟奂竟比醒着的人还灵醒，车刚停住，他便叫了起来，接着，他拉着她的手，从车里钻了出来，“梦雅，你知道今晚我带你到哪里去？”
“嗯，反正你不会把我卖了。”她笑着回答他。他们已经很熟悉，她对他充满信任感。
他领着她进了“蜜的”豪华歌舞厅。她仿佛被带进了家乡里传说的龙官宝殿。
滑如平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着她苗条修长的身影，像是一碧澄海，她踩着脚下柔软的地毯，竞似踏在漂浮腾空的云桥上。地不敢下望，可刚拾起头，又被那些炫目的彩灯迷住了：顶灯、吊灯、壁灯、地灯，红灯、绿灯，黄灯，白灯…灯灯交相辉映，像珍珠翡翠，又似皎月明星。她憋了很久，才喘出一口气来。要不是亲眼所见，她真不相信人间还有这样的仙境，难怪一张门票五十元港币哩，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