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人大多皆回家过年去了，府上的许多事便需要越罗与戮青苏亲力亲为。
越罗到不觉着这是什么坏事，正是有所参与才更容易尝及过年的滋味儿。
越罗同左瑾瑶、阿杳一道将窗花贴好，暗卫杨复则领着其他三个弟兄在大门及各个院落悬挂上大红灯笼。
春联自不可少，书房里，戮青苏将泥金红纸裁剪，越罗给他磨墨。
待戮青苏写完府门的楹联，越罗念了一遍：“岁序更新，三朔同林首祚；风光胜旧，一门独得先春。年年如意。”
很是中规中矩的楹联，戮青苏身为朝廷中人，多少还得提防文字狱。
戮青苏又写了几幅用于正厅、堂房等地使用，其中越罗最为喜欢的当属那副“画堂瞻北极，春酒颂南山”了。
待写完楹联，越罗便同戮青苏一道前去张贴，又贴了门神、福字，更换了桃板、桃符、天行帖子。
一通忙活布置，戮府上下焕然一新，热烈的鲜红平添了许多喜庆。
稍作休息，越罗便与左瑾瑶、阿杳及沈嬷嬷前往厨房，准备祭祖用的餐食。
按着大黎习俗，她们先是蒸煮了鸡鸭、鲤鱼、猪五花，又做了些小菜，皆盛以高碗。
戮府的祠堂戮青苏不许旁人入内，越罗随他进去，只见神龛上供着许多牌位，牌位上并无刻字，将原本肃穆的祠堂衬得严静异常。
待越罗与戮青苏将高碗摆上祠堂的供桌，又往上供以核桃酥、芙蓉糕、瓜果、清茶、素蜡檀香等物，两人方请香祭祖，又烧了些纸钱、祭物。
晌午过后，越罗小睡了片刻，未时三刻便开始准备年夜饭。
除去左瑾瑶、阿杳，越罗又抓了杨复几人杀鸡宰羊，君迁子来时，板凳尚未坐热，便被戮青苏带到了厨房帮着打下手。
人一多，便热闹。
众人聚在一处，手上干着活，嘴里唠着嗑，说了几句便要笑闹一番。
戮青苏在灶门前坐下时，沈嬷嬷急得直在一旁跺脚，嘴里反复念叨：“督主，万万不可！您怎能前去烧火？这是万万不可的啊！万万不可！”
可又一瞬，戮青苏将冷着的脸转向她，她只能识趣地噤了声。
灶膛里的火烧得愈来愈旺，戮青苏看着忙里忙外的越罗，恍惚间回到了五岁那年的春节。
那时母亲尚在，也喜亲手做好羹饭与丈夫儿女亲尝。
他和兄长、阿姊，一如今日眼前的左瑾瑶、杨复等人，绕着母亲帮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灶膛乃是父亲的阵地。父亲只消往前一坐，无消动手，火也能愈烧愈旺。
炙热的颜色映照着戮青苏的脸庞，渐愈高升的温度化去那些长久以来附着于他周遭却并无实态的冰晶，渗进他的肌理直向他内心深处的幽暗爬行。
此时此刻，他卸下一身负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沉浸于安闲与自在之海当中难以自拔。
过年必吃饺子。
越罗准备了好几种馅料，有茴香猪肉馅、三鲜虾仁馅、莲藕包菜馅、鸡肉冬笋馅。
包饺子的红薯粉想要和得匀，得用烧滚的开水和面，纵是先用筷子将薯粉搅了一通，待到上手时，越罗的手掌心还是被烫得通红。
“啊呀！夫人，您手脚娇贵，刚下了滚水薯粉烫着呢！您怎能直接将手伸进去和面？”
戮青苏烧火本就让沈嬷嬷无所适从，她见越罗行事又如此鲁莽，免不得一惊一乍。
沈嬷嬷实是看不下去，赶忙示意越罗靠边站，只将袖子一撸，不怕烫似的动作娴熟地和起了面。
待将薯粉面和好，众人便围在一处包饺子。
包饺子也算是门技术活，不仅要皮子擀得好，还得不包破。
起先擀面的是阿杳，阿杳只擀了三四张便被沈嬷嬷赶了去了包饺子。
“这般厚的皮子，如何能煮熟？”沈嬷嬷嘴里不住念叨，又将阿杳擀出来的皮子返工，擀得厚薄适中、大小均匀。
左瑾瑶的饺子当属所有人当中包得最为漂亮的，什么麦穗纹、百褶月牙、鸳鸯纹、元宝纹……一块普通的面皮子，愣是让她玩出了许多花样。
众人免不得向她讨教，她一个个细心地教。
戮青苏学东西快，只站在一旁简单地看了两眼，便将所有的精髓学去了。
越罗看看自己手里花样简单的饺子，再看看戮青苏包出来的花样，眼底闪烁着羡慕！
“教我。”手上沾着薯粉，越罗便用手肘顶了顶戮青苏，仰头看向他。
戮青苏嘴上未有回应，只是站到了越罗身后，大掌抓住她的小手去拿面皮子。
真·手把手·教学。
手里的饺子逐渐成型，越罗只见众人皆以眼底余光往这边偷觑。
沈嬷嬷手中的皮子愈擀愈快。
阿杳将头往下埋了埋。
左瑾瑶脸上挂着一丝看似难以琢磨实则众人心中有数的微笑。
杨复、孙瑜、钱峰、卫彰四人不约而同将头往看不见的地方别了别。
君迁子唉叹了一声，竟是有些惆怅。
饺子尚未进嘴，肚子倒是先饱了！
越罗自是不大好意思，只拍开戮青苏的手，轻声嗔了一句：“这么些人看着呢！”
“都把眼睛给闭上！”戮青苏将目光抬了抬，扫了一眼其他人，又将越罗的小手捏紧。
“闭着呢闭着呢！”
君迁子垂着头，似乎真将眼睛给闭上了。
当他将手里的饺子包完，刚想放于砧板上，又说了三个字，“又漏了。”
越罗抬头一看，只见出自君迁子之手的饺子底下穿孔，馅料“啪嗒”掉到了砧板上。
君迁子已然数不清这是他包毁的第多少个饺子。
“迁子神医，馅料放少些。”左瑾瑶将目光投向君迁子，提醒道。
君迁子点头，依言少放了些馅料，忙活一通却还是将馅料与皮子包在了一处。
“迁子神医，对折后先将中部捏实，再捏两角。”左瑾瑶稍有观察，又耐心指导，“馅料莫要捞碗底的，带了汤水皮子更易破。”
君迁子又点头，依言未去捞碗底的馅料，又反复实践，终于包出来一枚不是很美观但却很完成整的饺子。
不多久，饺子包妥，杨复捧着碗里剩下的薯粉放回橱柜，一转身却险些同阿杳撞上。
他下意识躲避，却不料手中的碗抖了抖翻落而下。
待他伸手将碗接住，薯粉却已然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阿杳头上，阿杳“啊呀”一声转头，众人只见她成了一只大花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