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沈棠钰&白帆】（二）
沈棠钰后来很多次回忆，都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答应免费做小孩的答疑老师，当然只承诺做到室友回来之前。
他自诩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甚至有点冷漠，虽然在亲戚朋友以及师长的眼中，自己聪慧懂事。
但实际上，他这个人总是自私自利的，内心与谁都不亲近。
他孤傲的认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笨蛋，不愿意与其他人多费口舌，除非是为了眼前的利益。
但是小孩站在光里，落日的余晖照进室内，颀长的影子打在黑板上，他的眼神干净明亮。
那一刻，沈棠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始耐心的给小孩讲解，甚至不厌烦他有些得寸进尺的提问。
沈棠钰想，他应该是想起了童年那只走丢的小猫。
当时他把小猫抱回家的时候，父母极度反对，扬言要丢出去，被沈棠钰固执的洗干净放在了被窝里。
小猫也许感受到了家庭氛围的紧张，在一个清晨，沈棠钰上学之后，偷偷跑了出去，再也没回来，它成为了沈棠钰童年的遗憾。
白帆有和小猫一样的眼神，胆怯、试探、期待、谨慎又单纯，他的小猫也许换个形态回来了。
白帆比他教过的那些笨蛋学生聪明多了，一点就通，还会举一反三，而且特别好学。
沈棠钰从白帆这里才知道，他从小到大一直名列前茅。
但是家里多出来一个人，舅舅一家总是不愿意的，想要让他辍学打工，要不是老师过来问他，白帆都不知道舅舅已经去办手续了。
后来白帆自己打工赚钱，老师感念他的不幸，想要在班里搞募捐，被白帆拒绝了。
他让老师别拦着他打工就行，他也和班主任约定，绝对不会让成绩下滑。
“所以就总来补课班偷学？”沈棠钰挑着眉眼，问低头做题的小孩。
“怎么能叫偷学，知识是自由的，谁学的会就是谁的。”
白帆头头是道，“再说你的学生都不认真学，怎么对的起你的辛勤教学，只有我才懂你的付出。”
熟悉之后，白帆变得话多，像是那只小野猫，习惯了沈棠钰的味道之后，就经常跑到衣柜里，窝在他的衣服上睡觉。
“你胸口的烫伤怎么样了？”
“不打紧。”
白帆回的简单，沈棠钰却皱起了眉，抬手掀开了小孩的衣服。
嫩白的胸膛上有大片的红痕，细皮嫩肉的肌肤上，有的地方起了水泡，被廉价的衣服擦破，流出了黄水。
“怎么变得这么严重了？没抹药吗？”
白帆有谎言被戳破的尴尬，他害羞的将衣服拽下来，小声解释，“过几天就好了。”
见沈棠钰的神色还很严肃，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白帆舔舔唇，只好说出了原因，他低着头不敢看对方，自尊有些受伤，瓮声瓮气的开口。
“烫伤药太贵了，我下个月还要交习题费。”
沈棠钰有点心疼，不忍再看白帆，想要维护小孩最后的自尊。
他自小从来没有为钱愁过，没有感受过这种为钱计较的日子，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今天要考虑明天怎么过。
沈棠钰忽然有点生气，他无法理解这份愤怒源于什么，只能沉着脸，拽着白帆起来，拉着他大步往外走。
白帆吓了一跳，忙问他带自己去哪。
“去医院。”
伤口再不处理，万一感染就麻烦了。
沈棠钰交了所有的费用，买了几管烫伤药以及消炎药，白帆始终低着头，情绪不高。
沈棠钰拿着一瓶冰水，碰了碰小孩的脸，语气难得温柔，“怎么了？”
“谢谢你，我会尽快还你钱的。”白帆依旧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沈棠钰坐在他旁边，毫不在意的说道，“不用，下次再考个第一给我看看。”
他抬起小孩的下巴，发现白帆的眼角发红，眼里藏着水光，小孩嘴一撇，张开手抱住了沈棠钰。
“你人真好。”
他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关心，不是居高临下的可怜，而是对等的关怀。
沈棠钰的身子一僵，他从来没有和谁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一直克制而疏离。
但是看着小孩埋在他的胸口，毛茸茸的脑袋搔着他的下巴，他的心情并不差，将手轻轻放在白帆的脑袋上，温柔的安慰他。
沈棠钰有时间的时候，带着白帆逛过校园。
白帆当时眼睛亮晶晶的，好奇的四处打量，眼里充满了向往。
“我以后也会像你这么厉害吗？”
“嗯。”沈棠钰眼里藏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抬手抚平小孩翘起来的头发。
“但我其实想学医。”白帆低着头，第一次向别人说起自己的梦想。
“我爸爸是肝癌去世的，我妈妈为了养家，去新装修的房子打扫卫生，吸了太多甲醛，得了白血病。”
“所以我想学医，不想再看着亲人因病去世。”
白帆的语气闷闷的，有点难过，如果家里富裕一点，也许父母不用劳累，就不会得那些病，或者可以得到很好地治疗。
总归，不会丢下年幼的他，来面对这个残酷的社会。
“你一定会成功的，要去拯救更多的人，来弥补曾经的遗憾。”沈棠钰有些心疼的揉揉小孩的脑袋，他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后来，沈棠钰的室友处理完老家的事回来了，他不用再去代课。
走的前一天，他看着认真做题的小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室友回来了。”
白帆的笔尖一顿，字迹滑了出去，他没有抬头，继续开始写题，语气假装平静。
“那你明天就不用来了吗？”
“嗯，毕竟只是帮他代课。”
“哦。”
两个人陷入安静，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仿佛凝滞，流通着尴尬的气息。
白帆收好习题，笑着看向沈棠钰，那双小猫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年少的小孩还不懂掩藏，难过和不舍还是露了出来。
“谢谢你这几天教我做题，我下次肯定还会考第一的。”
“嗯，我相信你。”沈棠钰低低开口，平静的眼神下好像还翻涌着什么情绪。
白帆站起身，背着破破烂烂的书包，笑着对沈棠钰挥手。
“那——再见啦，我要去打工了。”
“好，路上小心。”
“嗯！”
沈棠钰看着小孩离开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脏好像空了一块，他疑惑的将手按在胸膛，不明白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情绪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