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一向是知足常乐的闲散王爷形象示人。
而此刻，他的双眸十足阴鸷地盯着地上的宣玙之时，宗政衡居然想起了张太后。
果然，是她的儿子。
虞铎死时，曾留下血书让宗政衡提防身边之人。
宗政衡起初并未怀疑雍王。
因为，他实在太不求上进了。
他甚至都未曾踏足过夺嫡之争便开始做起了自己的闲散王爷。
也正因如此，宗政衡对其也颇为信任，虽然因其不具才干，一些要事不会交予其主理，但是宗室之中不少事都是由其负责的。
这也造就了雍王在宗亲之中的好名声。
如果，他早就存了二心……
宗政衡转动了下拇指之上的扳指，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陛下，臣妇有证据，雍王这些年来同南六省官员私下往来的书信，包括宣家这些年来孝敬的银钱，雍王府私底下的金银，不少于五千万两白银，如此巨额的银钱，陛下难道不好奇其去处吗？”
这一句话，直接让宗政衡猛地抬头望向了宣玙。
他已经预感到了答案。
果然，宣玙孤注一掷道，“雍王养有九千私兵，就在城外百里的宣景镇处，那里有一座荒山，山内早已被掏空成了他的私人练兵之场。他们对外只以山贼之名活动，百姓们惧怕山贼，根本不敢从那处走动，因为也让这个秘密掩藏了如此之久。身为宗室亲王，豢养私兵，且为其铸造兵器，甚至于不久前朝廷刚刚研发出的火药之器，雍王也买通兵部尚书，从中得到了火药的配方。如今，怕是那些私兵早已配齐了此物。陛下，雍王的心思和目的，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宣玙的这段话，信息量实在太大。
私兵。
这可是戳中了上位者最在乎的一点。
皇都之内的所有兵权，都只归圣上所属，巡防营的兵马，皇宫大内的巡逻侍从，北府的亲卫兵，皇都之内的这三股势力兵马，被宗政衡分别安排了归属管辖，即便是圣上的同胞兄弟信王，手中所握的也不过北府这一支而已。
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就是不让兵权集于一人之手，而滋养了那人的野心。
整个皇都的兵马，不过两万之数。
而雍王居然能在距离皇都不过百里之地，培养了一支九千人的精锐人马。
可以说，若是雍王哪日想起兵造反，这九千人绝对足以能打皇都一个猝不及防。
而他有正统嫡出之名，控制了皇都的人，就等于赢了？
“雍王，她所言可为真？”
宗政衡，其实已经信了大半。
毕竟，这种事若是雍王没做过，实在太好反驳，宣玙没必要用自己的性命来行一个不会成功的诬陷之举。
雍王的脸上，在最初宣玙说话之时的错愕和愤怒之后，慢慢所有情绪褪去，只剩下了一片平静。
“是真的。”
他连反驳都不曾。
甚至也未曾要求宣玙拿出所谓的证据和信件。
因为，他了解宗政衡。
他可是观察了自己这位皇兄二十余年了，对其性情料甚是了解。
今日，不管宣玙是否能拿出证据，他这位皇兄都已经生了疑心了。
而只要他生了疑心，他便不会放过自己。
百里距离，在造反之时，这距离极近，不过几个时辰便能奔袭皇都。
但在此刻，却又如此遥远，因为他清楚知道，怕是出了这大殿，宗政衡就会立刻断了他所有和外界的通信联络。
“好，很好！朕这些年来可有薄待过你？一众兄弟中，除了信王，朕最信任的便是你。而你，就是如此报答朕的信任？”
宗政衡的眼中，满是失望之色。
可雍王却觉得十分可笑。
“陛下待我宽厚，到底是真拿我当兄弟，还是因为我乃正统嫡出，哪怕为了面子和名声，你都不得不厚待于我？陛下，我的两任王妃为何选定，这其中你敢说对得起我吗？”
雍王此刻已经无所畏惧。
他从很久之前就知道，自己做的事，成了便是万人之上。
输了，便是尸骨无存。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当年夺嫡之争，你已成婚，有虞家的支持，朝堂之上占尽风头。而我还未迎娶王妃，自然还未入朝听政。本来母后为我选定的乃是宁家嫡女，温柔娴雅，出身名门，为何会成了后面粗鄙不堪的周家女，你敢说你未曾在其中设计吗？”
雍王一直是个傻憨憨的模样，似乎对夺嫡从无心思，之前唯一的不满，也不过是第一任王妃脾气太过暴烈。
他那周姓王妃出身颇为传奇，父亲是大学士，可这个女儿却是他在乡间的发妻所生。
那大学士年轻时中了榜眼，前途无量，人又生得颇为俊朗，便被当时的平远侯榜下捉婿，许嫁了幼女。
结果，这周大学士成婚都十多年了，孩子都生了五六个了，他那老家的发妻所生的女儿找上了门，要认这个爹。
当时为的这事皇都可是闹了许久，那小姑娘自己能跋涉千里远上皇都，性情泼辣得很。
因着周大学士不愿认她，自己居然敢当街拦了先帝出巡的仪仗。
好在那时先帝心情不错，没直接要了她的命，反而听了她的状告。
于是，周大学士被罚俸三年，官降一职，同时这小姑娘也被认了回去，成了正经的周府嫡长女。
虽然成了周府千金，可她在这皇都还是格格不入。
她生于乡野，从未学过诗书礼仪，便是大字都不认识几个，自然成了皇都千金闺秀里的异类。
可偏偏，这样一位异类，成了当时出身最好的雍王的王妃。
前朝后宫不是没有人质疑过先帝的这一决定，这毕竟可是一等亲王妃，日后说不准有可能是太子妃甚至皇后。
这周氏女家世勉强算够，可是这礼仪德行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了。
可偏偏素日里最疼爱这个儿子的皇后张氏却一句话都未说，连雍王也是平静接受了这一切。
这周氏王妃嫁到雍王府后，二人果然夫妻不和，虽然是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可是这感情却没有丝毫增进。
直到后来，这位周姓王妃病逝，似乎雍王府上日子才好过些。
听到雍王这话，不少官员吓得头更埋深了一些，恨不能将耳朵全都堵上。
这都是什么皇家辛密，听了怕不会出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