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六，县委大院。
八级职工的死，给全县带来一些反思的时候，新县长蒋为民和冯开岭也相继被喊到市里开会了。
这事闹得有点大，毫无疑问两人都要接受一定的批评了。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冯开岭除了交代要极力安抚家属外，政府还要给够抚恤金。
毕竟是八级职工啊，曾经也代表一个工人时代的最高荣耀。
如今就这么没了，难免有些情绪影响。
县委县政府因此又召开了一次《国企改革》专项会议，就是一直铁腕强势的蒋为民，这次也不再那么坚持了，而是决定进一步研究厂职工下岗问题。
短时间内，太多人下岗无疑也会给社会带来一些不安定因素。
毕竟这么多人要赚钱，要工作，要养家，没了正规手段，一些歪路子自然而然也就出来了。
到了二十号，冯开岭在办公室听完两人的工作汇报后，又把陈平喊了进来。
“你等待的机，是否已现？”
“现了…书记。”
陈平说：“咱们北县的国企改革走到这一步，确实罔顾了太多厂职工利益，我想，终归是有更好的办法两者兼顾的。”
“又想发展，又想兼顾厂职工，两难之间，真的有办法？”
冯开岭小声念叨了一句，以前正是因为他的这种犹豫不决。
北县才一直拖着这些亏损企业在前进。
好处就是厂职工从来没闹过事，坏处就是县财政一塌糊涂。
在体制内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做得越多，错得也就越多。
事情不做，不会犯错。
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或许这新秘书真的有办法呢？
都已经决定了，时机也现。
蒋为民这么一搞，问题已经百出，他们这时候要是真能拿出两者兼顾的办法。
不管是民意，还是市里的支持声，都会毫无疑问的站到他这边。
冯开岭坚定地问：“你想怎么做？”
陈平说：“既然事情是在凤岗镇发生的，我们自然得去凤岗镇解决，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想去那些亏损厂。”
他这么说，意思就很明确了，他要去下厂解决亏损问题。
县秘书一职，做个两年一般都会挂办公厅副主任。
那时候也就算副科级了。
目前时间还太短，不管是资历还是经验都还不够，解决这个倒是有一定机会。
冯开岭也明白他意思，新秘书无职，想下厂解决问题，那就必须要有绝对的权力。
这个就得靠他撑腰了。
“明天早上你准备一下，咱们去凤岗。”
心中一喜，那是他家乡啊。
有县委书记带着过去，绝对算衣锦还乡了。
另外，也只有他跟着一块过去，才能拿到县钦差一职。
毕竟他自己还是无职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陈平特意跟苏怡说了一下。
这次下乡，要待蛮长一段时间。
苏怡干脆请假陪他过去，她一个人留在县里也没啥意思。
局长照顾的人，请假那都不叫请假，而是叫业务出差。
带着学校任务，完成艰难使命，估计回去又得要升职。
这次下乡，冯开岭低调不少，还是县专车，没有了警车开道。
带的人也不多，综合科科长罗敏，负责国有资产管理局的副县长寥红伟。
以及一位报社记者跟督查室两位。
陈平要去当钦差下厂忙活了，冯开岭身边自然还是要有人照顾的。
因为要去一段时间，办公厅主任严浩自然被他留在县委这边处理一些紧急事了。
……
凤岗镇。
北县第一大镇，常住人口十五万。
得知书记要来，乡长李宝来跟老书记王永泉早早就站街道等待了。
乡里出了这么大事，市里能把蒋为民跟冯开岭喊过去骂，县里对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啊。
“书记，你联系到陈秘书没有啊？”
陈平当了二号首长，对他俩来说，倒是一件大好事。
毕竟都是一个家乡的，你亲人朋友都在这边，多多少少要照顾一二的。
乡长李宝来压根摸不准冯开岭这次来的目的，教育批评甚至臭骂一顿，肯定是少不了的。
毕竟确实是他们这工作没做到位。
老书记王永泉是土生土长的乡里人，以前当村书记，口碑就不是一般的好。
后来又一步步做到主任，乡长，再到现在的镇党委书记。
二十多年过去，同样是小毛病有，大错误绝对不犯的典型。
那八级职工来闹过几次，乡里也劝过几次。
本以为也就闹闹的，可谁能想到还动真格一时想不开了。
这事吧，他也查了。
有多方面原因，首先他几个子女都不大成器，没啥本事全靠乡里的几个亏损厂养着。
国有厂要是转给私人了，像他们这种，肯定是要下岗啊。
涉及到自身利益，这些人也就跟着厂职工来闹过。
可惜，光一个人多，压根不够。
毕竟县里这次针对国企改革的决心空前的大。
最后也不知道哪个瘪犊子出的主意，全乡就一个八级职工，还接受过市长表彰。
大家一想，他们这么多人加一起都不行，那就只能让曾经荣耀一时的老人出来了。
几个子女一想也是，回家都劝老人站出来，一次两次，最后硬生生被逼到以死明志的地步。
真要算起来，这老人就是被他几个子女逼死的。
人老了身体不好，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啊。
可惜了这老人。
书记王永泉说：“还是等陈秘书来了后，咱们再问吧。”
这话意思很明确，没联系到。
时间太紧，县里突然通知要来的，想问个清楚都来不及啊。
李宝来就是个急性子，换以前那叫雷厉风行，敢作敢当。
搁现在，那叫问题不断。
要不是有王永泉在这边替他打圆场，只怕是早就被撸了。
要说他做成的事，那也确实不少，要不然到不了这个位置。
可惜啊，做成三件，抵不过一件坏事。
两人等着县里的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