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坐在我的车上，一路都坐立不安的，快到他家的时候，我把他放下来还给了他一个棒棒糖，他一脸惊喜的看着我，想接又不敢接，后来啊，我就把那颗棒棒糖塞到了他的手里。就在我要上车的时候，他忽然就扬起了脏兮兮的小脸儿，眼睛亮晶晶的，跟我说了一声，“谢谢叔叔”，他是我的儿子，但是他却叫我叔叔，我当时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成的眼睛里已经涌上了泪水，他微笑的注视着夏子瞐，“自从生病入院之后，我时不时的就会想起他那天扬起的笑脸，慢慢的，我好像也明白了我那时候的感受，那是一种愧疚，是一种对亲生儿子的愧疚。”
“瞐瞐你问我现在还怪不怪程柯，我哪里有脸去怪他呢？我对他从来没有尽过一点做父亲的责任，甚至还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他，我……”
程成说到这里，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知道他恨我，不想见我……我也没奢求过他能够原谅我，我只期望，他不要再用我的错误去惩罚自己了，他的人生还长。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再见他一面，当面跟他说一声，对不起，是父亲的错，”
“程叔叔……”
听到这里，夏子瞐已是泪流满面，她看着这个年迈的父亲，在这一刻，他终于承认了曾经对儿子的亏欠。
如果这些话，程柯能够听到，那该有多好啊。曾经的伤害已经造成，且无法挽回，但是未来还长，夏子瞐只希望程柯能够忘记这些伤害，在以后的日子里，好好的享受他该拥有的人生。
“程叔叔，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程柯来见您的。”
夏子瞐拉着程成的手，说道。
“好……好，谢谢瞐瞐……谢谢瞐瞐……”
那个曾经他只要一提起就嗤之以鼻，视之为耻辱的儿子，如今却成了程成人生这最后一段时光里最大的遗憾。在听到夏子瞐愿意带他来见自己时，这个年迈虚弱的男人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
夏子瞐出来的时候，遇到了程琰，他手里拿着水杯，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了，所以她和程叔的对话，他……
“程琰，你都听到了吗？”
夏子瞐心情很复杂，她也知道程琰和程柯这两个兄弟之间积怨颇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短时间内，要想缓和这种关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所以她有点拿捏不准，程琰听到她跟程叔叔的对话，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嗯。”
程琰点了点头，“有时间吗？聊聊？”
“好。”
得到了夏子瞐的应允，他转身进了房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然后又走了出来。
两人走到了住院部后面的花坛旁，找了一个凳子坐了下来。
“父亲入院后，程柯他一次也没有过来过。”
程琰忽然说，他的声音很哑，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程琰，我们现在都是成年人了，程柯的处境以及他这些年的遭遇，你是知道的，他不过来，也说得过去。”
“呵！是啊”
程琰冷笑了一声，他嘲讽道：“这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程柯！”
夏子瞐：“……你别这么说。”
一时之前，两人之间的气氛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
半晌，程琰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可是我爸想见他。”
“我知道，我们一家是苛待了他，他心中有气我也知道，可是他该报复的都已经报复过了，我搞不清楚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什么就是不能来医院看一看我爸呢？”
“子瞐，我爸爸他……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
程琰面露痛色，看着难过极了。
看他这样，夏子瞐看心里果然不是滋味，但是程柯又何尝无辜，他这些年所遭受过的苦难，有谁来为他鸣冤？
“程琰，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是程柯他不欠任何人的，来不来医院看程叔叔只能由他自己做主，过往的那些事情，原不原谅，也是他说了算。曾经的所受那些屈辱也好，委屈也罢，他是亲历者，所以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程叔叔心中有悔，但是程柯这些年过得也未必痛快，他又何尝不是在痛苦中度过的呢？”
“我会劝他来医院看望程叔叔的，但是最后至于他到底来不来，那只能由他亲自做决定，如果他还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的话，我希望你也别怪他。”
程琰怔怔的看着夏子瞐，良久，才点了点头，“我明白。”
“好的，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夏子瞐说完，就站起了身，打算离开。
“等等子瞐。”
程琰叫住了她，然后也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麻烦你替我转告他，过去的事情是我做的欠考虑，希望他不要因为我的原因，记恨我爸，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当面跟他道歉。”
夏子瞐回头，盯着程琰看了半晌。她发现，程琰这个人确实变了好多，不管他刚刚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能为程成跟程柯道歉，光就这一点来说，先前的程琰，是不可能做到的。
“你的话，我会帮你带到的。”
夏子瞐说，“对了程琰，你现在……还怨他吗？”
程琰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他愣了一下，随即说道，“怨啊，怎么能不怨呢？他害我到如今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不怨他呢。但是这事跟我愿不愿意跟他道歉是两码事儿，毕竟从前的事情确实是我做错了。”
“我愿意为我过去的错误买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