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绕着斑驳光污的秘室在短时间内陷入了堪称诡异的宁静。
被金色牢狱囚困的厉火不堪重负,终于绽出了今夜的最后一丝碧绿。
它无声扭曲,纠缠着熄灭,徒留那星星点点的余辉盘桓不去,映亮了失去声息的蛇怪,映亮了灰白破败的斯莱特林雕像,同样……
也映亮了汤姆·里德尔那张遍布狰狞鲜血的脸。
“魂器……”
唇瓣微蠕,眉宇紧蹙。
像是与汤姆·里德尔垂死之际的呢喃相互呼应一般,那个曾让魔法界无比惧怕,蕴藏着无与伦比黑暗与邪恶的名称被霍伊缓缓吐出。
而出人意料,却又像是情理之中的。
那词汇没能令里德尔感到丝毫不安。
恰恰相反……
他凹陷的胸膛略有起伏,竟发出了破风箱抽动似的笑。
“呵……呵呵……你在疑惑,是不是?我亲爱的霍伊教授?”
“你很困惑,很费解,在心中不停地向自己发问,‘他是怎么办到的?’‘他明明已经是一片无法分割的灵魂碎片了。‘他是如何让一片继续分割便会灰飞烟灭的残魂制作魂器的?’”
那垂死的困兽蓦地躯体一震,被惨绿色泽沾染的脸孔上,一抹无限趋近癫狂的笑容正迅速扩张!
“因为我!是这世上最……”
突兀高亢的声音陡然发出!然而尚未等里德尔将内心构想的话语完全吐尽,一只夹带着凶狠力道的拳头便已率先击落在他小腹位置,让他的后续叫嚷全然变成了一声闷哼!
“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你之所以能够再度制造魂器,与你是谁,法力如何,是否强悍毫无关系。”
残损为七分之一的灵魂碎片的确无法进一步进行分割。
而想要完整实现伏地魔于十六岁那年所设想的,借由魂器所完成的复活与永生。
他需要格外漫长的诱导与吞噬,才能在仍保持自身残损灵魂为主导的前提下,由那种蜷缩在魂器当中,比之游魂与幽灵尚且不如的状态脱离。
即便如此,七分之一的灵魂也仅是七分之一的灵魂。它可以被修补,可以作为独立的个体思考,行动,却仍不能在此基础上进行更进一步的分割。
但倘若在进行那个以谋杀作为仪式的魔法之前,那仅存七分之一的灵魂,便已放弃了维持所谓的主导,所谓的纯粹,所谓的独立呢?
倘若被封存于日记当中的汤姆·里德尔所进行的,根本就不是他本体于十六岁那年所设想的复生呢?
是的……
里德尔先前的话没有错。
霍伊的确有所疏忽,他犯了个错误。
他算到了里德尔会受洛哈特的特质影响。
他算到了这位学生时代的黑魔王会自大,会张扬,甚至最终陷入疯狂!
但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过。
洛哈特的那些特质,比起他预料中对里德尔的影响更深!
“你根本就没有以吉德罗·洛哈特的灵魂缝补自身。”
“而是如他一直以来对其他巫师所做的那般……抹除了他原本灵魂的记忆,烙印,又像是只寄生虫一样,将自己的灵魂嫁接了上去。”
“你‘剽窃’了一个本不属于你,与你性格相觑甚远,但却格外完整,可以继续利用,制造新魂器的魂体。”
“我本以为你会保留起码得尊严。至少不让你引以为傲时常挂在嘴边的黑魔王身份蒙羞。”
言及此处,霍伊略显嫌恶的瞥了眼被血污所染的左肩,继而又将那多了几分鄙夷的目光转至踉跄着重新瘫倒在地开始大口喘息的里德尔身上。
“你让我感到恶心。”
里德尔的表情猛地一僵。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想要纵身跃起,哪怕凭借口中的牙齿,也要扑上前去向着霍伊撕咬!
可仅半个呼吸过后,他脸上的暴怒与冲动便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古怪笑意。
“你……不……”
“‘您’似乎……对涉及灵魂层面的知识十分了解……”
“‘您’似乎……也并不像其他正派巫师那样,排斥使用所谓的黑魔法对敌……”
“教授……先生!咳……!咳……”
粘稠的血沫满溢着由里德尔的唇间飞溅而出。
他显然即将行至了生命的尽头。
但看上去,他一点都不在意。
“您鄙夷我,厌恶我,可在我看来……您却比之阿不思·邓布利多,比之阿芒多·迪佩特更为亲切……”
“您仿佛让我看到了四年后的自己……”
“告诉我,先生。”
“狮鹰獾蛇……您会被分入哪一个?”
“回答我,先生。”
“您对魂器的了解……究竟是出自一名巫师本能的好奇,还是……”
他没能说完那最后的词句。
在散乱而又急促的脚步声里。
在霍格沃茨的几位院长齐齐赶至此地的前一秒钟。
十六岁的汤姆·里德尔维系着脸上那种汇集了嘲弄与恍然的笑容,脑袋一歪,带着一道崭新绽放于脖颈的血痕,彻底倒在了焦炭与废墟中央。
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闯入了本应平静无比的午夜。
而就在霍格沃茨被阴云所笼,雨滴的拍击声彻底冲散了今夜应有的宁静之际。
与霍格沃茨相隔不下千里。位于怀特岛密林之中的一处隐秘小镇当中,一位年龄约莫二十出头,有着俊朗外表与深黑眼眸的年轻人,正于波澜不惊的夜幕之下,婉如审视一般凝望着面前的等身镜。
他颀长白皙的手指一寸寸抚过自己轮廓较深,却又不失柔和的脸颊。
紧紧抿着的薄唇似有牵扯,以一种并不明显的弧度缓缓上扬起嘴角。
但当手指触及到哪一头与瞳色相近的黑发时,那年轻人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好像在思索,在犹豫。
那足足花费了他几近十几秒。
终于,他略显夸张的咧嘴一笑。
与此同时,那原本漆黑如墨的挺直黑发忽的自行蜷曲,在深邃的夜空下,悄然爬上了烈阳般的灿金。
虚浮缓慢的脚步声忽而于室内一角响起。
一名眼角遍布皱纹的苍老女巫瞳孔涣散,如提线木偶般双手递上了件墨绿色泽的丝绸长袍。
“谢谢。”
“谢谢你,我最亲爱的格拉迪斯女士。”
“一场戏剧已经落幕,接下来……”
“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请容许我向你致以我最后的感谢。”
那年轻人微微欠身,任凭老女巫为他披上那件纹饰华丽的长袍。
然后他半退一步,右手高举,以一种高亢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道。
“阿瓦达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