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青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几个破碎而嘶哑的气音,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组织。
情急之下,他只能微微睁大眼睛,试图传递出对自己被当作小孩子调侃的“不满”!
眼里的控诉,配上他苍白的脸色和眼角的泪痕,非但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却又无力反抗,只能虚张声势的幼猫。
工藤有希子将他这生动的表情尽收眼底,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连日来的担忧似乎都在这笑意中冲淡了些许。
“小青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啊?”
木青委屈的眨了眨眼。
何止是“不舒服”?
身体的剧痛无处不在,尤其是左腿那钻心刺骨的感觉和胸腔内撕裂般的闷痛,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
一直冷静观察着他的工藤优作,没有错过这个细微却关键的信号。
他根据他眨眼的频率,迅速而准确地解读出了背后所代表的那个字——疼!
老六得到这个关键信息后,没有丝毫迟疑,立刻转身从急救推车上利落地取出一支预先备好的镇痛剂。
动作娴熟地进行核对,精准地将药液通过静脉推注进去。
冰凉的药液缓缓流入血管,与体内灼热的痛楚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没有办法立刻根除所有不适,但那折磨人的尖锐痛感,正在缓慢的退却。
木青因忍耐而微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了一些,有些疲惫的重新闭上了眼睛。
老六瞬间心领神会。
他上前一步,姿态恭敬的对着工藤夫妇和黑羽千影微微欠身。
“优作先生,有希子夫人,千影夫人,我家少爷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人也清醒过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诸位不眠不休地守了这么久,心力交瘁,实在辛苦了。”
“少爷若是完全清醒,也必定不愿见诸位如此劳累。”
“为了诸位的身体健康着想,还请务必移步至旁边的休息区好好休息一下,哪怕只是小憩片刻,喝口热茶也好。”
“这里有我和阿大轮流看护,必定寸步不离,请尽管放心,一旦少爷有任何新的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诸位……”
工藤优作的眸光几不可察地闪了闪,视线落在老六那张看似诚恳恭敬、实则滴水不漏的脸上。
优秀的洞察力,让他瞬间捕捉到了那隐藏在关切之下的,近乎强硬的“清场”意图。
为什么?
木青刚刚恢复意识,情况只是“暂时稳定”,正是需要亲近之人陪伴安抚的时刻。
老六作为下属,即便体恤他们辛苦,也理应更希望人多些力量共同照看,而非如此急切地请他们离开。
除非……有些事,或者有些话,是他们这些“外人”不能在场听到或看到的。
工藤优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重新闭上眼睛、眉宇间残留着痛苦与疲惫的木青。
此时,工藤有希子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和担忧,显然对老六的提议有些意外和犹豫。
黑羽千影则微微蹙着眉,目光在木青和老六之间流转,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老六说得对。”
工藤优作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确实需要稍作休整,有希子,千影女士,我们先去隔壁吧,让木青好好休息。”
他伸手轻轻揽住有希子的肩膀,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同时递给她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
工藤有希子尽管心中仍有疑虑和不舍,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深深的看了木青一眼,才跟着丈夫向外走去。
黑羽千影收敛了神色,对着老六微微颔首,跟在工藤夫妇身后离开了病房。
房门在三人身后轻轻合上。
老六脸上的恭敬神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凝重。
他走到门边,确认门外的人已经离开,然后对阿大使了个眼色。
就在阿大在床边站定的瞬间,病床上,原本似乎因镇痛剂效力而重新闭目养神的木青,猛地睁开了眼睛。
阿大汇报完毕,略微停顿了一下,眉眼中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犹豫,但最终还是继续开口。
“少爷,我觉得降谷先生对您在酒厂的身份好像产生了怀疑……”
阿大的话语如同一声惊雷,在他尚因伤痛而混沌的脑海中炸开。
木青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纯白床单。
怎么会……
他确信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黑羽盗一亲授的易容术固然精妙,但头套终究是外物,存在意外破损的风险。
他扮成野格时,所用的化妆工具都是系统出品,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将两个身份分割开,但野格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和略微阴沉、喜欢发疯暴躁的性格,与他平日里的模样还是有一定区分的吧!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个家伙……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降谷零那双锐利的紫灰色眼眸。
那双眼在微笑时如春日暖阳,在审视时却如手术刀般精准。
他们一起在警校训练的日子,一起在深夜的天台分享便当,一起在樱花树下畅谈理想……
那些画面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只剩下那个让他心脏紧缩的念头。
——他察觉到了……
这个认知带来一阵灭顶般的窒息感。
他甚至能想象出降谷零那双漂亮的眼睛在得知真相时会染上怎样的震惊、愤怒,以及……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深入骨髓的痛苦。
——他要是来质问自己怎么办?
到时候,他该如何面对?
是继续用精心编织的谎言去搪塞,看着他眼中最后一丝信任彻底熄灭?
还是……承认一切,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过往所有的温情与羁绊彻底吞噬?
最好的朋友……居然是潜伏在阴影中的组织成员……
这个事实本身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无论对降谷零还是对他自己,都是致命的伤害。
以零那个固执又认真的性格,一旦确认了这个事实,一定会陷入痛苦的两难境地!
是坚守正义的原则,还是保全多年的情谊?
——他会疯的吧……
可这一切,不都是他一手促成的吗?
是他选择了效忠先生,是他主动上了警察学校!
是他把他们推到了这个残酷的境地!
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像个受害者一样惶恐不安?
木青缓缓闭上眼,试图阻挡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