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绿宛若水底群珊的宽大流云飘飘，那人比谢临歧看着愈发的慵懒清倦，以肘半支棱在周芙姿的扶手上，闲暇的转动墨眸，“……少与他们废话了，且剜了那苏七的脊骨，看她说不说真话。”
周芙姿单手素指屈在另一侧扶手上，似乎是察觉到我有微微避意，漠然隔空对望着我。
说实话，我还是傻了。
周芙姿的性脾辗转的太过诡异，此时突然反了常态的站在那侧，竟让我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
枭抬了抬指甲，噙起蜜人的笑意盈盈水波荡漾：“很简单的……苏七。你只要告诉我，萧宜是不是就是萧翊，他身侧的那个姑娘是否就是燕琰……我能放你走，任你去记忆之海捞捉太阳找你的讹火。”
我望着她，面上疑惑，却还是转首看向了谢临歧。
老实说，我能感觉出来萧宜出地府不止是为了帮我，他更大可能是为了苏念烟。
但问题是，很大的问题是，他曾经跟我朦朦胧胧的透过一点晦涩的内容，苏念烟的前世很复杂。
至少那段日子他二人言语之间仓皇透露出的内容已经足够骇然了。西王母，昆仑。
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告诉我，甚至是我前世的事情也不敢说太多，好似忌惮着什么般，但又都很明确的告诉了我，是天庭，是天帝拿走了我的记忆。
我来地府时少了一魂，孟姝掐魂树为我添去新魂，绝口不提我鬼牒之上的生平。
见我许久不答，枭也不怒，侧了身离了周芙姿的轮椅旁，还不忘笑着看谢临歧一眼。
谢临歧不动，察觉到我视线，缓缓回首。
“大家的目的都一样，谢山神。你为了江迟不惜忤逆天帝大人，扰翻四海千百大荒地带，这些自然是您在雪域时抵消了的。但如今不一样了……江迟出世啊，您也该知道，天庭的人已经盯上她，大荒的人也在伺机等候。唯有我们是不同的，我们只要那件事……”
她笑的风媚，潺潺流水清音低回。
“绝不可能。”
谢临歧如是，微笑着仰首，但眸底冰冷鸷寒，刹那枭的笑容凝为蜜色狞容。
“你设局，险些逼杀江宴，天帝不会追究。但，涉及那件事情，谢临歧，你不会真的以为凭你一人之力就能抗下罢？”
鼓懒洋洋开声，眼神落在我身上，幽毒似野火。
什么那件事情？
我有些迷茫，但是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与我与萧宜与苏念烟都是有关的东西。
谢临歧身影依稀似雪般明亮，却在此时向后，站到我身前。
我无言，悄悄屈指反手向袖里夹去符咒，观望局势。
鼓好像是看见了，噙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撑支身子看我道：“苏七，摸什么呢？现如今萧宜与苏念烟下落不明，等会我便拿你开刀。”
我幽幽望向他，“与我何干？”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枭看我，周芙姿也看我，甚至谢临歧都微笑望着我。
我咬着牙根，这货可真是忒讨厌了。
原本还带着火药气息的局面刹那就换了个方向，我被看的无力挣扎，顶着日头道：“……饿，饿了。扒个橙子垫垫……”
枭那始终带笑的眸子底下是若有若无冷冰冰的审视。方才她似乎是一直漫不经心的笑着，与谢临歧谈话，但那视线却是飞快的掠过我身上。
我无害的望着她，真的在袖子里拿出萧宜给我的仅剩的一个橙子。
谢临歧他们计划如何我不清楚，但是枭的视线真要命。
我垂首，略微的挪向谢临歧身后，嗅到他衣角幽幽清香，隐约掺些橙果气息，适才安心的扒着。
很突兀是吧……瞧着也够蠢的。
江宴的情况使我忽而大悟，但也浮起些不安的心情。
传说中天帝疼爱亲自加奉一级仙名的江宴，如今一把病骨骇青的不成人形。而她当时以血脉请动的枭根本就不是那般好控制的……
我的废物是出了名的，在地府安插的探子肯定知道。双生毕方，江宴已废，而我又是从头废到尾的老实废物，多妙啊。
周芙姿方才那一番话是有威胁之意，但我根本就不信他态度如此决绝转变的如此迅速。
……天庭，甚至天帝，我绝不信他们有意拆开双生的毕方，给予一个浮在冰面之上的宠爱，另一个毁骨地狱的打击，仅仅只是为了讹火。
彼时饱满微黄的橙肉分离，我掰了一瓣塞进嘴里，却见鼓在周芙姿身侧衣袖无风鼓动。
余下大部分的果肉我则留给了谢临歧，轻巧塞进他掌中。
那玩意儿……怎么炸呢？
似乎也是这么一个春阳将颓的残败暮春，花影幢幢葳蕤之间。
我眼前忽而飘去几缕薄薄象牙色烟气，抓不住。
谢临歧好像是伸手，摸了摸我发旋儿，垂目唤着我的名字。
他身前不远处的枭露出甜蜜古怪的微笑，但旋即那笑容就止住，仿若昙花半绽，就坠入了冰冷难捱的枯期。
她向后退，美目之中满是惊愕之色：“怎么可能……”
鼓的身躯飘动，但忽而在我视线之内被扯成撕裂的青藻，周芙姿的白发自尾间生出一点黑来。
“萧宜是萧宜，苏念烟是苏念烟。苏七，也只可能是苏七。”
一点明炭的火红跃然绽于雷霆之外，翻飞的藻绿片影与雪色颀长的身躯缠于一起，那点火红似花非云，春雷不知在何处打起冥冥厉音。
我手掌冰冷，仿佛还残留谢临歧的一角柔软。
幻境乍破，迷迷离离的象牙色轻烟散去，那句话此时在我耳侧尤为清明。
天地倒了个旋儿，黑白与远处绿水青色重叠交织。
我腹中翻滚倒吐，酸味清水也随之涌出。周芙姿一角绣清荷的袍角悠悠，忽而伸出掌来大力箍起我下颌，生硬转动。
“扶不起的江迟……他也该失望了。苦心算计那般久，将你踩在泥泞之中，他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摆脱了毕方身份，傲然换骨。你知道么？他老了。他再也不能像从前意气风发的时候，一边噙笑一边捕猎神鸟毕方了。……但真的很可惜，我们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只能出此下策了。”
言罢，他像是愧疚的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的柔抚我鬓边。
“……但该补偿你的人生，都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