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后面候着奶娘和宫女，旁边是虎子和四戒兄弟。
许承尧脊背挺直，一遍遍回想许生交代的：“你太子哥哥面冷心热，你该怎样就怎样不用怕。你要实在怕，就提醒自己三遍，面冷心热，面冷心热，面冷心热。”
罗安坐下来，背往后靠，双手搭在扶手上，姿态松驰，面无表情的盯着许承尧。慈明宫的温度骤然低了好几度。
许承尧像犯人般周身发凉，微微低头避开罗安目光：面冷心热？这也太冷了吧！看着不像心热的样子。
许承悠年纪小，不懂大人间的微妙氛围。她跑到罗安面前：“太子哥哥，你比爹爹还好看。”
谁教她这么叫的？可是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奶声奶气的声音，像星星般亮晶晶的眼睛，满是欢喜的水蜜桃脸蛋……
罗安假装没看到没听到，他想叫奶娘抱走许承悠，又怕伤了小姑娘的心，便道：“都出去。”
许承尧想都不想，转身就往外冲，又听罗安道：“你留下。”
许承尧心一慌，脚步微顿继续往外冲：他俩又不认识，肯定不是说他；就算是说他，没指名道姓的，他当不知道。
门外温暖明亮，门里阴森冷郁。即将逃出生天的喜悦刚生出来，许承尧就觉双腿发麻，五体投地结结实实的摔倒了。
许承尧头在门外，腿在门里，摔得胸都是疼的。他顾不得丢脸，打算双腿一蹬，像青蛙一样弹跳出去。
可是，腿动不了？许承尧大骇，双手撑着自己坐起来，望着罗安：“你你你……”
罗安稳如泰山，从坐姿到神色都没动，听着许承尧连续几个你，连眼皮都没抬，更别说看他。
许承悠跑过去扶许承尧：“大哥，走路要慢些。”
许承悠哪扶得起来。魏公公看看罗安，拉起许承尧手搭在肩上，用力将许承尧拉起来，扶他坐到罗安对面。
魏公公看到罗安神色微动，想着自己猜对了，试探道：“殿下，我们先出去，您有事喊一声？”
不愧是御前大太监，心思细眼色佳。罗安微不可见的点头，魏公公松口气，带着所有人出去。
许承尧低头盯着不能动弹的双腿，默念三遍：“面冷心热，面冷心热，面冷心热！”
遥想当年许生回宫，带了一堆新奇古怪的玩意，从爹娘到宫女，谁不被他哄得开开心心的。那氛围欢声笑语都不足以形容。
再看罗安，跟他近日无冤，远日无仇，论起来还是亲戚关系。初见面就冰冷冷的，还对他下此毒手。
不行！念三遍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许承尧继续念：“面冷心热，面冷心热……面冷心冷，面冷心冷……面冷心黑面冷心黑……
罗安拿过茶杯在手里转着玩，冷不丁问了句：“想什么？”
“面冷心黑！”
许承尧骇然抬头，他刚刚说了什么？怎么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罗安倒也没介意，只是语气很淡：“许生呢？”
许承尧道：“王爷哥哥有事先走了。”
许生走得很快，快到黑白无常来索命都追不上他。
罗安说平身时，许生拉着海螺狂奔到皇宫门口。魏公公引罗安回慈明宫时，许生已经策马出了覃州城，一路往西跟周谚会合去了。
罗安问：“你娘呢？”
许承尧战战兢兢道：“娘去荔城找爹爹。”
罗安问：“你弟呢？”
罗安怎么知道他有弟弟？许承尧疑惑也不敢问：“他跟娘一起去荔城找爹爹。”
罗安声音比冰还冷：“昨日过午走的？”
许承尧点点头，不敢再接话，眼里满是疑惑：你怎么知道？
好好好，许生就这么对他！自己逃了不说，还将皇后支走了，丢两个小孩子给他。
许生凭什么认为他会管？他凭什么要管？关他什么事？他今天就不管了，看谁能将他怎么办？
罗安暗自咬牙，抱起桌上的骨灰罐就走。
许承尧伸手喊道：“我的腿？”
罗安走得很快，身后魏公公不知所以，一路小跑紧紧跟着他，虎子和四戒兄弟大步跟着。
一群人走到宫门口，罗安头也不回：“都别跟着我，要不然我废了大皇子。”
魏公公身子往后缩，待罗安身影不见了，才一路小跑回到慈明宫，跪在地上捏着他的腿：“大皇子，你腿怎么样？”
许承尧动动腿，从椅子上站起来：“好了。”
这就好了？魏公公道：“好了？那大皇子刚刚是？”
许承尧想他可能错怪罗安了，罗安从始至终都坐在位子上没动：“我刚刚不小心，左脚踩到右脚了。”
魏公公抚着胸：“大皇子，你可吓死老奴了。”
许承尧刚走两步，便感觉到有光反射到眼睛里，他定睛细看，弯腰从地上捡起两枚银针，心道：好啊，果然是你这个面冷心黑的家伙。
四戒兄弟站在皇宫门口十分为难。
戒骄：“王爷让我们四个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戒躁：“那大皇子怎么办？”
戒钱：“我们的责任是跟着他，管大皇子做什么？”
戒色：“他要是废了我们怎么办？”
虎子哎呀一声：“护卫当然听主子的，他让跟就跟，他不让跟就不跟，纠结个啥。走走走，我们看看这宫里有啥好酒好吃的。”
罗安沿着明圣湖堤慢慢走，平日里游人如织的明圣湖，今日异常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不，有一个人。
念瑶坐在湖堤外侧柳树下，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湖面，湖里的鱼此起彼伏的跳出水面，预示着快要变天了。
罗安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会，折身从柳林旁的小路往上走，想要绕过念瑶。
念瑶一直盯着罗安映在水里的倒影，刚开始是侧影越来越近，然后侧影停了变成背影，最后背影消失了。
罗安将念瑶放在薛府，不让念瑶进宫。念瑶能理解，再说她也不喜欢宫廷拘束的生活。
可罗安明知念瑶在明圣湖等他，他还绕路走：什么意思？不想看到她？
念瑶本能有些生气，气没升起来就消失了。她扛起柳树旁的短锄和铁锹，顺着小路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