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一点点破碎，红绸喜烛，梅子青酿，都如湖面荡开的涟漪一般，逐渐显露出幻境本身的虚无废墟。
“薛郎负我哈哈哈哈哈哈……”那女声染上癫狂之色，笑声尖细而狰狞，回荡在这空洞的景色中。
“你怎敢负我！！！”
那女声歇斯底里，似是大仇得报的痛快，却又如无可奈何的绝望。
卿野此刻却完全不在意这场景有多诡谲，只是徒劳的护着如萤火般消弭于光中的南肆渊，可他再怎么努力，却怎么也抓不住那萤火的光。
他看着一点点消失的南肆渊，他是真的害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南肆渊琉璃目失了光彩，也失了冷冽，在最后之际，只是淡淡的看着卿野，蹙了蹙眉，强行忍耐住疼痛，薄唇轻启。
“赌赢了，别怕。”
卿野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抱着怀中的虚无，神色发怔。
一片模糊中，一个身影越来越近，那人朝着卿野走来，神色平淡，甚至嘴角还勾着一丝弧度，可那双眼中却满是悲怆。
“大川子……”
卿野听着这称呼，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仍环着双臂，呆呆的看着方才南肆渊消失的地方。
“你果然不是他……我在期待什么呢……”宋祺有些自嘲，随后喃喃自语一样，神色有些茫然，“可我又是谁呢？明明宋祺在十五岁的时候就死了……”
卿野回过神，望向这即将倒塌的幻境，突然就想明白了，也想起了原身一段一直刻意遗忘的记忆。
原身少年叛逆，不顾宋祺的劝阻去游了野池子，但溺死的却是宋祺。
卿野醒来以后，再也见不到宋祺了。
是宋祺救了卿野，用自己的命换了卿野的命。
“你就是宋祺，一直活在卿野生命里的宋祺。”
卿野语气没有丝毫起伏，目光仍死死定在方才南肆渊的位置，怎么也不愿移开，朝宋祺解释道：“他一直很想你，所以才会把自己困在这里，可却不曾想也把你困在了这里……”
宋祺似乎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答案，那双同温栩念相似的含情目满是震惊。
“可我不是他，这个幻境便不同了……”卿野苦笑道。
“那我的卿野，现在过的好吗？”宋祺眼里满是关切，完全不在意自己只是幻境中造就的一个残影。
卿野如鲠在喉，顿了顿，勉强支起一个惨淡的笑容，道：“很好……”
宋祺这才放下心结，递给卿野一把骨刀，道：“可能会对你有用吧……”
宋祺看着双目无光的卿野，心中愧疚自己将他带来了这睢同村。
“抱歉。”
随后便随着这废墟一道化为了虚影。
卿野握着骨刀，眼前的最后一丝光也湮灭了。
……
“南肆渊！”
卿野从一片混沌中醒来，想着方才南肆渊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失的样子，便是止不住的后怕，身子无端感到发冷，本身清亮的墨眼一时间有些涣散。
过了好一会儿，这失控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理智慢慢回笼。
大红喜袍不在，他捻着如今水蓝袍子的袖口，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还在幻境中，但也就说明第一重幻境破了，南肆渊没死。
南肆渊没死！！！
卿野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光景，白玉殿的装潢看着很是熟悉。
卿野小心翼翼的走到窗边，推窗而望，眼底尽是青山万里。
什么鬼，自己竟是回到了苍云巅上！
卿野暗暗咋舌，一头雾水，猜不到如今这重幻境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如果说，方才那重幻境是自己的，那么这一重，或许就是属于南肆渊的。
“江岁，都已是晌午了，你居然还赖在殿中？！”
一道熟悉的金玉嗓音赫然响起，卿野循声望去，后背瞬间一麻。
只见时榕自顾自推开了殿门，凤眸不屑的睨了卿野一眼。
不过这个时榕似乎要稚嫩一点，虽还是一身绛紫长袍，不过眉眼间还是一派少年意气，还未见那潇洒风流之色。
“噢，你奈我何？”
卿野甚至还没来得及发懵，话就这样随意出口了。
就好像那个什么江岁还在，他只是被困在了江岁的身体里一样。
“江岁！”时榕被气得牙痒痒，却偏生犟不过江岁。
“叫师兄，没大没小的……”
卿野恨不能把嘴巴缝上，这一句一句的，直叫他心惊肉跳。
“做梦！”时榕凤眸瞪得老大，芙蓉面还带着些稚气。
“行行行，你找我做甚，说吧。”卿野被这诡异的场面震住，嘴巴和脑子真是各长各的。
卿野趁机在几案旁坐下，手支着太阳穴，满脸生无可恋。
时榕尚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此时一双凤眸中眼神有些飘忽。
“闯什么祸了？给你哥好好说清楚。”
卿野已经有些麻木了，索性就摆烂当一个只用张嘴不用思考的木偶人，正巧看看这少年版时榕是个什么模样。
有一说一，当真和后头那笑面虎大相径庭。
以至于卿野都不禁有几分好奇，后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居然能让这样一个小学鸡变成了死病娇？！
时榕有些心虚，支支吾吾着，不过这张殊色的芙蓉面天生便是矜贵的模样，仿佛怎么也看不到他的不安与弱点。
如果忽略这人绛紫衣袖下不自觉攥紧的拳头的话。
“我打碎了师尊的九琉珠。”
“那你完了。”
卿野自然不知这九琉珠是什么，不过从这江岁的话中也知道这肯定是极其稀罕的宝物。
“江岁！”
“爱莫能助，真真爱莫能助！”卿野从来没在时榕面前这么拽过，此时借由江岁之口占据上风，哪怕只是幻境，卿野心下也是舒爽极了！！！
“不过你要是叫我阿岁哥哥～说不定就可以助一下……”
被困在江岁壳子里的卿野，只觉得整个人要笑撅过去了。
苍天啊！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能亲眼看到这死病娇吃瘪！
时榕咬牙切齿，凤眸更加锋利，好一番心里挣扎，才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阿，岁，哥，哥……”
啧啧啧，那小表情，真跟吃了苍蝇一样。
无论是江岁还是卿野，都乐得不行。
“嗯，包在哥身上。”
……
打发走了时榕，只剩卿野一个人的时候，他才重新掌握了发言权。
不过脑子里却仿佛有无形的指令，那是江岁的反应。
就比如现在，卿野便知道，江岁是要去黯漩宫。
找南肆渊。
卿野垂下墨眼，心底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总觉得怪怪的。
这江岁究竟是何人，原着明明从未提及过……
他居然是时榕的师兄，还，和南肆渊很是熟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