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戊从老任口中听了半晚上的关于光明县领导的各种八卦。
第二天一早，任戊便在和父母打过招呼之后，坐上了前往市里的班车。
来到熟悉的疗养院，任戊按规定在门卫处进行了登记之后，径直朝着姜宏伟所在的房间走去。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姜大爷的觉一直很少。
此时的姜大爷已经吃完早餐，遛过狗，甚至还打完了一套太极拳。
一看到任戊，姜宏伟顿时乐了。
“几天没见你小子，还挺想你的。”
“怎么样？在县里没人欺负你吧？”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跟大爷说，大爷找人收拾他。”
见姜宏伟一脸开心的样子，任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心吧，姜大爷，您还不知道我？”
“我可不是那种愿意吃亏的主儿。”
姜宏伟显然十分认同任戊的话，连忙点头道。
“那倒是，你小子心眼儿多，肯定不能吃亏。”
在和姜宏伟又寒暄了几句之后，任戊直入主题道。
“大爷，朝您打听点儿事。”
姜宏伟显然知道任戊要说什么。
略带揶揄的朝着任戊笑了笑，这才开口道。
“是想问郑焕知那小子的事儿吧？”
“三十年前，我当县长的时候，那小子给我当过几天秘书。”
“怎么？他在凤仙为难你了？”
任戊闻言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就是想听听您对郑书记的评价。”
对于姜宏伟，任戊并没有想要藏着掖着的想法。
毕竟对方是一名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干部，远离政治旋涡多年。
再加上姜老爷子平日里对任戊确实照顾。
所以在姜宏伟面前，任戊多数时间都是直来直往。
听到任戊的话，姜宏伟皱着眉头想了想，这才道。
“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因为时间太久，我现在也不大能说清。”
“不过倒是有件事，我印象很深刻。”
“大约三十年前，郑焕知刚跟着我没多久的时候。”
“有一次地委书记下来视察农业生产工作，我作为县长全程陪同。”
“当时条件艰苦，地委书记也就坐一辆212吉普代步。”
“那车你应该知道，平路上还行，遇到沟沟坎坎的却是没眼看。”
说到这里，姜宏伟眉头轻皱，似乎是在努力回忆一些细节。
“因为那天早上刚刚下了一场雨，所以前往视察地点的路很不好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书记的那辆212就陷进泥坑里，怎么也出不来。”
“当时车上只有书记、司机、书记的秘书以及我和郑焕知。”
“我们五个人想了半天的办法，也没把车弄出来，于是书记就让自己的秘书去周围喊人来帮忙。”
“可是那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书记的秘书去了一个小时也没见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郑焕知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了一片树皮。”
“你猜他怎么做的？”
姜宏伟在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饶有兴趣的看着任戊问道。
任戊见状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眼见任戊并没有搭茬儿，有些无趣的姜宏伟继续说道。
“郑焕知直接把树皮的一边塞进车轮里，另一边盖在自己胳膊上，然后躺在了陷进泥坑的后轮旁边。”
“要说这郑焕知对自己是真狠啊，当时他直接要求司机倒车。”
“当时书记、我还有司机，我们三个人都吓坏了，都劝他没有必要。”
“可是他呢，完全不听劝。”
“就是把手伸在车轮下面，让司机倒车。”
“中间大家都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不过最终结果是，我们三个人都被他说服了。”
“然后那辆车就硬是压在他的胳膊上，从泥坑里脱困了。”
“等车出来之后，我们三个人都在问他的情况，结果他却一脸无所谓的说没事。”
“书记的视察工作结束之后，我们几个人返回县里带他去医院检查之后才知道，他的手臂已经骨折了。”
“当时的领导大多数都是部队出身，所以对于勇于承担责任，克服困难，不喊苦不喊累的年轻人会比较欣赏。”
“郑焕知就是这样，在出院没几天之后便被调进了地委。”
听完姜老爷子的故事，任戊不禁陷入了沉思。
通过这个故事可以明确两点信息。
第一是姜老爷子和郑焕知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让郑焕知称呼任戊为自己人。
第二则是郑焕知是一个善于把握机会，且不计较后果的人。
这种人一般对自己狠，对敌人会更狠。
在之前与郑焕知的接触当中，任戊并没有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这股狠劲。
要知道人的性格可以说是几乎不可能改变的，即便是有所遮掩也能从蛛丝马迹当中感受到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
所以任戊只能将郑焕知对自己表现出的友善内敛归功于对方的后天修养。
可是郑焕知为什么要向自己表达善意？
又为什么会主动帮自己筹措六百万巨款呢？
半晌，任戊似乎想通了什么，对着姜宏伟笑道。
“还得是靠您的指点。”
“要不是您这个故事，我可能就要着了道了。”
姜宏伟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去凤仙县之前，我也打听了那边的情况。”
“对于教师工资的问题，你准备怎么办？”
任戊闻言便将郑焕知和那六百万的事情讲了出来。
等姜宏伟听完任戊的讲述之后，这才开口道。
“看来你是被郑焕知的举动搞蒙了。”
“你以为是郑焕知帮你弄来了六百万？”
任戊眉头一挑，随即疑惑的看着姜宏伟。
“老爷子，怎么讲？”
姜宏伟笑着摇了摇头。
“凤仙县是什么样的政治格局，恐怕你比我这个老家伙更清楚。”
“如果把你放在郑焕知的位置上，你怎么能做到不让周遭人察觉，却挪出六百万来？”
姜宏伟的话令任戊的眉头皱了起来。
是啊，一个县委书记轻而易举的挪出六百万给教育局，但是县长和主管副县长都不知道这件事。
能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书记在县里搞一言堂，要么则是这六百万的来路有问题。
沉默了许久之后，任戊有些无力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我做不到。”
“数目太大了，而且还是在一个贫困县。”
“这种地方但凡有点钱，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而且再加上教师工资的事情，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姜宏伟一脸笑意的看着任戊。
“你看，这就是高度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那六百万来路不正？”
“放心吧，那六百万绝对一点儿毛病都没有，郑焕知既然能给你，你就放心去用。”
“具体的情况，我这个老家伙现在就不多嘴了。”
“等你什么时候能站在郑焕知的高度去思考问题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那六百万是怎么来的了。”
“现在的你啊，还是太嫩了。”